欧阳双吟眼神已有了迟疑，语气再也不理直气壮：“可是，祝胜川是个坏人，坏人不就应该死么。”

横天雪道：“没有遇见牟郎中前，你在深山里看到辛勤劳作又顾家的祝胜川，你还认为他是个坏人么，现在的祝胜川和以前的祝胜川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俩个人，如果牛庄主当时杀了他，就是杀一恶人，为民除害，他死有余辜，而你现在杀了他，那却是枉杀好人了，这世上，又会多俩个失去丈夫和父亲的可怜女人。你应该学学纪夫人，恨无所恨，那就放下吧，日子长了，恨就会藏起来，淡下去，唉，今日要不是你重提往事，纪夫人也不会去死，她本可以有个幸福安宁的晚年的。”

横天雪说了这一大番话，就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想了想，也许是和慧广大师、张天师他们呆久了，也许是法印义无反顾的死，也许是东陵岛的恩恩怨怨，才令她对家仇国恨有了新的、不同以往的认识。她的这席话，是说给欧阳双吟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说完之后，她的心里突然之间就变得亮堂起来，犹如久久封闭着的小屋，一下子打开所有的窗户，清凉的风吹了进来，一扫屋内的阴霾和潮湿。

欧阳双吟此时也有了这种感觉，她似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的事，她脸上有了愧意，她一只腿还是麻木的，只好费力地深深朝纪蕾躹了一躬，道：“是我错了，对不住你啊。”

说完，欧阳双吟举手便往自己的眼睛插去，横天雪救之不及，欧阳双吟的手指插进了自己的双眼，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欧阳俪惊呼一声，忙起身扶住欧阳双吟，哭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母亲，你不要这样，快来帮帮她啊。”

横天雪急急解开欧阳双吟腿上的穴位，又忙在她眼窝周围点穴止血，欧阳双吟道：“谢谢横姑娘，我的眼该瞎，是为了向牟郎中和纪夫人谢罪，但是我不痛苦，因为我的心亮了，以后，女儿就是我的眼睛，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欧阳俪拼命点着头，她取出洁白的绢帕，把母亲的眼睛包扎起来。

这边正忙着，旁边的祝胜川已悄悄地走到了台子边，他大声道：“最应该死的人是我这个混蛋啊，欧阳掌门，我求你一件事，让我女儿拜你为师吧，就说她的父亲也被蛇咬死了，让她学了本领后，好好待她的娘。”

然后就听“咚”的一声闷响，台子晃了几晃，再看祝胜川，他脑浆迸裂，已经触柱身亡。

欧阳双吟惨笑道：“祝胜川，你放心，你的女儿我一定好好教，我早晚会把‘明月剑派’交给她，你的媳妇，也交给我吧。”

欧阳双吟缓缓站起，带着歉意对横天雪道：“横姑娘，是我造下的孽，却要麻烦你来怀拾残局了，我要回白岩山去了，祝胜川的丫头还在一个山洞里等着我去放她呢。牛七两醒了，你告诉他，他要想报仇，我就在山上等他，他要我死，我就死，但祝胜川的妻女，还是要让他安排好。”

看着渐渐远去的欧阳母女，再看着台上台下张大了眼睛、被刚才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的众人，横天雪百感交集，她现在多希望沙恨雨就在身边，静静地陪着她，即使沙恨雨什么也不做，对于她来说，也是个莫大的安慰。

现在，她要独立应对这个残局了，她想了想，让那几个轿夫先把纪夫人的遗体抬回去，然后再从庄子里多叫些人来。

她用右手端着受伤的左臂，到了牛七两跟前，无限同情的望着这个可怜的人，就在昨日，他还享受着母爱的呵护，可就在转眼间，他将面对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体。

横天雪没有注意到，牛七两的眼睫毛上，沾着两滴泪水，他的嘴唇在微微颤动，如果靠得足够近，可以听见，他在嘀咕：“恨无所恨，只有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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