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雪放下身子已经僵直、没了生气的纪蕾，面朝欧阳双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质问道：“欧阳前辈，纪夫人死了，你可满意了。当着天下人的面，你把她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疤揭得血淋淋的，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恶心么。纪夫人遭遇那样的不幸，本就不是她的错，牛七两的父亲其实拯救了你和她俩个女人，你有怨恨，我本也能理解，可是，当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你不但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反而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去报复，你又报复什么呢，当时的纪夫人，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她受的的痛苦要比你多上万倍，你不仅不同情她，还要去报复她，你这是何样残酷的心态，你又于心何忍。”

欧阳双吟猛捶自己的胸口，仰面长呼：“苍天啊，告诉我吧，就算到了此时，为何我的心还是那样痛，那样纠结。牛冬生，其实我欧阳双吟最恨的就是你，你做不了男人，怕是连累我，可我不在乎啊，我真的不在乎，我只想天天与你在一起，吃糠咽菜我也愿意，你问也不问，就自作了主张，你倒仁义了，我呢，你的女儿呢。你看看你的女儿，她长大了，她多像你啊，可是，她越是像你，我越是痛苦，我不能面对她，也不能面对我的过去，师傅要我放下，可我做不到啊。”

欧阳俪抱住母亲，哭道：“母亲，是我不好，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没有我，你是不是会过得好一点。”

欧阳双吟捧起女儿的脸，仔细端详，道：“俪儿，我不后悔带你来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就是恨啊，日日夜夜、每时每刻的恨，恨你的父亲抛弃了我们母女，恨他不要我要那个富家小姐，当年，我去‘雁来山庄’，真不是为了纪家的钱，当年他给我的一万两银票，我原封不动的放在箱子里，我不能动，动了就没有尊严了，但是女儿你可以用，因为，那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

欧阳俪含泪道：“我不要银子，我就要母亲，我就要你。”

欧阳双吟长叹道：“也许，今日之事，是为娘做得过了点，横姑娘说得对，她也是个可怜人，要怪，就只能怪那什么‘山西十虎’，他们若不是绑走纪家大小姐，你的父亲就不会为救她而受伤，也不会抛下我母女二人。”

说罢，欧阳双吟望向了祝胜川，眼中充满了怨气与仇恨，她对欧阳俪道：“去，杀了姓祝的那个废人，为你父亲报仇。”

欧阳俪惊恐地看着母亲，又看了看祝胜川，不停地摇着头，道：“不，不要啊，母亲，我不想杀人，不想啊。”

欧阳双吟怒骂道：“连你亲生父亲的仇，你也不愿报了么，我欧阳双吟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今日你不杀他，以后不要再喊我娘，我们从此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

欧阳俪扑通跪下，不敢再言，只一个劲的向欧阳双吟磕头，直至额头磕出血来。

横天雪斥道：“没见过把女儿逼成这样的，难道杀人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么。不错，他当年是做了很多的坏事，但是，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二十年来，他居于深山，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努力去生存，尽心尽力照顾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他再也没有做任何的其他坏事，这样的人，我认为，没有要他去死的理由。”

“你究竟是谁，你是转世的菩萨么，你是定人生死的判官么，我问你，你有没有经历过失去最亲最爱的人的痛苦。”欧阳双吟责问横天雪。

横天雪苦笑道：“你总说痛苦，那么，你有没有经历过，在自己还在襁褓之中时，亲生父母便双双遇害，而在自己刚刚成人之际，养父养母又死在眼前的悲剧，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你就不配说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最痛最苦，而这所有的这一切，我横天雪，都经历过。”

欧阳双吟眼神异样地看着横天雪，道：“你说你姓横，难不成你是横家堡的人。”

横天雪道：“对，我就是横家堡逃出来的唯一一个人，你说，我该不该恨，我要不要杀遍天下负我之人。”

“要，当然要。”欧阳双吟说得斩钉截铁。

横天雪又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恨意让我寝食难安，坐卧不宁，脑海里全是尸山血海，整日就想着如何抓着仇人后将其抽筋剥皮。可是，当杀我亲生父母的人，最后以死向我谢罪之时，我却没有了丝毫的快意，这个仇人，他十几年来，一直在忏悔，一直在做着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情，后来也曾救过我和我的哥哥，对于这样一个仇人，我真的恨不起来。我养父母的死，更是牵扯到很多的人，有的被我杀了，有的死在杀敌的阵前，最坏最坏的那个王振，也死在乱军之手，我这仇算报了么，如果还要追究下去，是不是所有参与的官兵和锦衣卫都要杀，是不是下了诏的皇帝也要杀，以杀止杀，杀到何时是个头。”

见欧阳双吟不语，横天雪又道：“现在，你要你的女儿去杀那个祝胜川，那么，祝胜川的女儿将来是不是又要来找你女儿来报仇呢，你逼死了纪蕾，是不是牛七两就应该找你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