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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庭的前一晚,周嘉言忽然给立夏打了电话,什么也没多说,只有一句开门见山的“立夏,我们谈谈吧”。立夏去了,在市区一家很幽静的水吧。周嘉言先到,坐在长条纹木桌前,依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立夏在他对面坐定,看一眼时间。

“你得快点,我今晚得早点回去。”

周嘉言也直言不讳,转动着之间小巧的清酒杯。

“立夏,撤诉吧。”

简单三个字,却让立夏瞬间火大起来,她是想过周嘉言是来劝的,她也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真到了面对的时候,她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

“不要再来说什么她是无辜的,你明天就会知道,她到底有多无辜。”

闻言,周嘉言依然面不改色,他从荷包里摸出一根万宝路,熟练地替自己点上。烟雾袅绕,几乎让立夏看不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她也希望自己看不见了,最好连耳朵也听不到,这样,就不会听见他接下来的那句,几乎将自己打入万丈深渊的话。

他说,“立夏,你真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无知的三岁小孩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白琳做的。”

立夏到秦氏做采访的那一天,周嘉言的所作所为,全被前来的白琳窥见,她原是无意经过,便上来看看。周嘉言记得白琳将玻璃花瓶一个个往地下砸,她说:“你当我是傻子么周嘉言!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来过英国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次你在马路上忽然停车的理由是不是?你以为你们在餐厅意外碰见,我没有发现你突变的脸色,是不是?!”

语毕,立夏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电光火石间,她霍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起面前的果汁,全数泼在对面男人的脸上,声嘶力竭,几欲疯狂。

“周嘉言!我差点被强奸!你知不知道!”

男人却只是优雅地将烟熄灭,随即用宽大的手掌将脸上的水珠抹尽,“毕竟,差一点。”

字音刚落,立夏已经果断地伸出手,给了对方一耳光。她愤然转身,周嘉言出声叫住她。

“我只是来劝你撤诉,因为明天的官司你们一定会输,我不想大家太难看。”

立夏复而转身,对着她以为会爱一辈子的人,发出这辈子最寒心彻骨的冷笑。

“周嘉言,别对自己太自信,铁证如山,你所有的智慧和巧舌如簧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你等着看我把白琳送进地狱吧!”

说完,立夏雷厉风行地从座位上起身要走,周嘉言欲言又止,最终看见女生离开的背影,他唰地一声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上前拉住对方的手。

周嘉言的手劲特别大,无论立夏如何挣扎,对方就是不放。立夏干脆用武力,把这么多年来的所有委屈都发在男人身上,直到周嘉言突然吼出一句:“立夏!”

那大概是立夏看过的,周嘉言最凶的模样,他死死望着她,似乎要将她印进心里去,永远铭记。立夏听他絮絮说话,好像在写一本劣质小说,男女主角是别人。

“立夏,在英国,为了捡我们四人的合照,我差点被车撞死,是白琳推开了我。但她的腹部却因此受到重创,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立夏,我欠白琳的,就算是还上一辈子,我也得还。”

所谓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我不是忘记,我不是不爱,我只是不能。

我们见证了神五升天,见证了泰坦尼克式的悲壮,见证了这世上所有的盛大与不盛大,可是我们要走向彼此,终究少了那么些缘分和天意。

立夏,你懂吗。

好像记忆中,再没有什么时刻,像现在这样,让立夏挖肝挠心的疼,连那个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夜晚,周嘉言对她说我忘记你了的时候,都没有。她低头望了眼自己手腕上那淡淡的褐色,是当初周嘉言的杰作,她当初以为就此便能留住他,却不曾想,有另一个女人,肯用生命去维护这个男人。或许同样的情况放在立夏身上,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冲出去。只是,没有机会了。

“周嘉言,我只能说,一切的一切,我都不再怪你了。”

“但诚如你所言,你欠了白琳,你得还。她又何尝没有欠了其他人,难道她就不该还么?”

事已至此,周嘉言再无话可说,他放开立夏的手,谁都不再相劝。两个人,再次将所有悲伤收藏得天衣无缝。后来立夏转身,提步往门外走。只是她想问的那个问题,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口。她想问周嘉言,你和白琳在一起是责任,那么,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呢?

喜不喜欢?

如果那时候的立夏能回一下头,便能看见男人眼底所有脉络清晰的疼痛。

第二天的那场官司,闹得沸沸扬扬。并不是辩论得多么精彩绝伦,而是原本应该出席的唯一的证人没有出现。法院派人去传唤,得到的回答却是他并没有答应谁要出庭作证,指使他的就是先前落网的那个女人。

立夏看着胸有成竹的周嘉言放下手里旋转的笔,看着白琳从被告席上走下来,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言笑如花地对她说:“知道世界上什么最诱人吗?钱。钱能买到你想要的公平,不过很可惜,你没有。”

阮苏陌将指节捏得泛白,想着干脆冲上去,不能让她坐牢起码也得打她一顿泄气。周嘉言却适时地出现,对她和立夏略一点头,拉住白琳的手离开。

也是在同一时刻,白琳同立夏擦肩而过的瞬间,医院突然打来电话,宣布刘铭义脑死。

立夏能听见电话那头刘母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想,这辈子,总该有个人用最不会让自己忘记的方式,去记住那样一个勇敢的男孩子,就算这方式,是一辈子的谴责和愧疚。

巧合是什么?巧合就是课本里说的那样,窦娥冤死,六月飞雪。现在是大冬天,虽没有飘雪,可刘铭义他是否也感应到,自己多么冤屈,所以才会选择以这样无言的方式抗议?

立夏清楚地记得,三人到达医院,刘家父母拖住刘铭义躺着的推车不让人拉走,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

他们唯一的儿子,在整个中国最大的团圆日子,死了。

立夏踱步过去,脑子空空,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画面是白琳耀武扬威地对她说:

“钱是这世上最诱人的东西”

然后立夏眸底的那些湿润,在瞬间都收了回去。她忍得眼眶透红,最终与男生垂落的手十指相握。

“刘铭义,这虚伪的世界,没有资格留下那样美好的你。”

阮苏陌看着那白布下干瘦苍白的手背,上面还有打吊针的小孔,有些淤青。她想起刘铭义在KTV唱的那首歌,想起刘铭义对立夏说的“我等你”。

爱了一个人,为她等了一生,虽然这一生,如此短暂。

阮苏陌侧头,不敢再多看那白布下的人一眼,想说的很多,却再无从说起。她逮住身侧顾安笙的胳膊,好像是要寻找一个支柱。心理的那种荒芜,让阮苏陌几欲作呕,她捂住嘴,跑到洗手间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再抬眼,洗手台的镜子里,出现一张恍如隔世的脸。

阮苏陌没有转身,任对方伸手,将自己的后脑抵在他胸口,像当初那样,蒙上双眼。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终于哭了,悄无声息流下的水渍,浸湿男人修长的指。

“秦楚。”

“在。”

“钱真的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吗?”

身后的人沉思半晌,吐出一个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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