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牌皇后(1 / 2)

再战江湖 风中一影 11283 字 2019-11-20

宽阔的宁江江面上,大小船只的汽笛声不绝于耳。江水波浪翻卷,船过之后,带起的水浪一层层落下,这不由得使人想起“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气魄。高空飞翔的水鸟相互嬉戏着,把蓝天映衬得分外鲜活。阳光洒在江面,水浪便粼粼荡荡的,像无数的金子放射出熠熠光芒。

乐乐脱了皮鞋和袜子,赤着脚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串脚印。这一片沙滩平时来人不多,还处于未被开发的野游区。由此向东两千米处,已经建造起了现代化的江湾,各种有地域特色的立体雕塑和壁式雕塑吸引着很多游客在游玩。

阮元没有跟着乐乐走,他下车后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乐乐的影子越来越小。他猜不透乐乐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不说一句话。他以赌徒特有的心理在分析乐乐的举动。

乐乐为什么来这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这里,留下过她和云起龙的足迹。当年,他们在这里谈情说爱,也在这里钻研赌术。

乐乐的脚步越来越慢。这会儿,她的心情比在公安局时还要不畅。因为赌,她失去了云起龙;又因为赌,生活偏偏把她和他牵扯在一起。帮他扫赌,一次又一次。和他单独相处时,她从不谈私事,想和他单独相处的愿望,有时很强烈,有时又很淡薄。

“也许,我是在赌气吧。”乐乐忽然停了下来。上天真会捉弄人,古人也真会造词汇,赌气——预示着把情人间的爱与恨都押上了赌桌。只不过,这赌注成了感情,恼气怨气都成了围观的赌徒。

阮元看着乐乐的影子又由小变大,最后娉娉婷婷地站在他面前。乐乐已经穿好鞋子,恢复了风采。

“小姐好雅兴。”阮元笑道。

“听说阁下想在内地开赌场,是吗?”

“有这打算。澳门回归后,内地赌客去澳门的越来越多,在下大开方便之门嘛。这么做有三大好处:一是可以节省赌客的旅途开支,二是可以节约赌客的时间,三是利用省下来的时间和费用,可以赚更多的赌本。方便赌友,大家发财,何乐而不为?”

乐乐哈哈大笑,笑容娇媚而又带着几分邪气:“好一个‘方便赌友,大家发财’!阁下眼光独到,小女子佩服啊佩服。可是,阁下来到内地已经有些日子了,就算不清楚内地禁赌政策,难道也没听说这里有一支扫赌精英部队吗?”

“扫黄、扫毒听过,这扫赌嘛,来了宁市才听说。其实,赌业从古发展至今,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广,手法越来越多变,和其他产业一样,既可增加政府税收,又可让一些穷人发财,政府又何必禁止呢?”

“各地民风不同,国情有异,澳门虽然回归中国,却是‘一国两制’。内地各大小城市黑赌场不少,能成气候的,却是绝无。尤其像我们宁市这样的沿海大都市,扫黄、扫毒和扫赌,一直是警方的三大战役。你想在内地开赌场,纯粹是自投罗网。”

“哈哈哈——”阮元夸张地笑道,“在这全面禁赌的地方,却有小姐这样的高手,这不是令人费解吗?”

“我不是什么高手,只不过是喜欢桥牌而已。我劝阁下还是到美国的超级赌城拉斯维加斯等那些国际知名的地方去玩,那才叫大手笔。这里嘛——不管是多么大的黑赌场,都是小儿科。”

“乐小姐果然是行家。拉斯维加斯的大转盘每五秒钟见输赢,我都玩腻了,钱也看得太多了,乏味。我倒是对乐小姐的麻将术有了兴趣。”

“你是港台赌片看多了吧,那是拍出来的。麻将只是普通的赌博工具,就算出老千,能有多少猫腻?我嘛,不出老千,但玩了手魔术,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的。阁下如果想玩桥牌,小女子倒乐意奉陪。”

“我想起来了。”阮元突然兴奋地叫道,“中国曾经有一个女神童,十几岁就获得过世界桥牌冠军。乐乐——对,就是你!”

“老黄历了,不值一提。”

乐乐一边从白色坤包里取出墨镜戴上,一边坐上车。阮元跟着上了车,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乐乐开车离开江边,不一会儿就上了公路。

“黑赌后!”阮元陡然来了这么一句。

乐乐眼光转动,瞟了他一眼,却没有别的任何反应。阮元激动地抓住乐乐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道:“你就是当年如流星一般在世界各大赌场划过的黑赌后!”

“不是。”

“是,你一定是!我虽然没见过你,但听人说过。我对黑赌后十分神往,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但是五年来,她仿佛去了外星球一样渺无音讯。我见过很多女赌客,赌技神乎其神的也大有人在,但给我感觉是黑赌后的女人,只有你。”

乐乐不得不佩服阮元的观察力,或许更该佩服他的感觉。当年她在世界各大赌场留下的印象,真的像流星一样,来如惊雷去如闪电,在大家还没弄清她来历的时候,她已经销声匿迹了。阮元能从别人的描述中感觉出她来,只能说明一点:这个赌徒有区别于他人的感应能力。

乐乐正研究着阮元这个人时,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她母亲乐明诗打来的,说晚饭不回家吃了,要陪一个台湾来的朋友。乐乐知道最近有个台商一直在跟母亲谈合作之事。

乐明诗是宁市了不起的女强人,创造了“明诗”服装品牌,经过二十年的打拼,明诗服装已经在东南亚具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宁市的明诗服装商场就是集零售和批发于一体的大型商场,每天的客流量很大。乐明诗公司里,还拥有一支高水平的时装模特队,经常有活动安排。

除了服装业,乐明诗还是宁市海滨浴场兼宁江度假村最大的股东。服装业是她个人的企业,海滨浴场这个合资企业,也经营得红红火火。海滨浴场里,以每个省市的名称修建了各自独立的小宾馆,如“重庆楼”、“湖南楼”等,每个小宾馆里的饮食也以该省最著名的地方饮食为主。

乐明诗成天忙来忙去,很少和乐乐在一起吃顿饭。要想一起吃顿饭,事先都要约好。今天明明约好了,结果乐明诗又爽约了,乐乐倒也习惯了。那个台商是欧洲“丝罗蓝”时装公司的股东,他有意让乐明诗加盟该公司,但乐明诗知道丝罗蓝公司不可能做她的代理商,而她也不愿意将“明诗服装”这个牌子拿去跟丝罗蓝公司合并来开发新牌子。

乐明诗对每个客户都是热情和真诚的,所以尽管生意做不成,还是和那台商保持着一种朋友情谊。

乐乐和阮元离开海边时,天已经快黑了。还没回到城里,初夏的电话就来了。

初夏正和马伯龙等几个客人在皇后宾馆里等她。随同马伯龙来的还有另外两个老板。

乐乐一来,初夏就喜滋滋地做了介绍。乐乐在马伯龙对面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崭新的扑克。

马伯龙对坐在他右边的初夏道:“贤侄有眼光,这个女孩子不错。乐乐,你是闻名世界的桥牌皇后,世伯对桥牌却不精通,你可要手下留情。”

“世伯客气了。”乐乐说着,十个纤纤如玉的手指已经飞花一般将牌洗好,道,“世伯请,两位先生请。”

乐乐知道这些人和她玩牌,无非是想见识一下她高超的牌技,但她偏偏不显露牌技,循规蹈矩地出牌。这几年来,每次遇到推脱不掉的牌局,她都是这样玩的。不过,她既然是国际知名的桥牌皇后,技巧方面自然是没说的,马伯龙对于她出牌的招数,连连称赞,就算她输了,也输得很漂亮。

在玩牌的过程中,乐乐渐渐地有些心惊。马伯龙和那两个客人虽然毫不显山露水,但她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奇异的牌技,感觉到他们不是一般的桥牌爱好者。尤其是马伯龙,他牌风严谨,思维敏锐,计算得当,就是输,也输得很潇洒。同时,乐乐总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解剖着她的脑部神经组织,因为他的每张牌,既紧紧地跟着她,却又不露痕迹,不是乐乐这样的高手,根本不会察觉。

乐乐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词:考验。对,马伯龙似乎是在考验她,好像要套出她出牌的路数,又好像是要打乱她的路数。玩到后来,乐乐发现他们三个已经暗暗地结成联盟,所有的牌都对准她一个。乐乐心说:不管是考验我,还是无意的,我都不会露出锋芒。她采取了退守战略,每一次出牌都很巧妙地避开那三家的锋芒,做出一副无力进攻的样子。

最后的结果,四人打成平手。马伯龙斯文地笑道:“乐乐没有出全力,是看不起世伯吧?”

“怎么会?世伯牌技高超,乐乐佩服。俗话说得好嘛,姜还是老的辣,要是乐乐在比赛场上的对手是世伯,那失败的准是乐乐。”

乐乐一直到回了家还在分析牌桌上的情景。随手打开电视,正看到唐婕的节目。

唐婕在任何时候出场,都是那么端庄美丽,声音又总是那么好听,既没有小女人装腔作势的娇媚,却又有一种迷人的韵味。乐乐对唐婕的容貌既欣赏又嫉妒——唐婕是瓜子脸,杏仁眼,挺直的玲珑小鼻梁,性感妩媚的小嘴,无一不显示出古典美人的精致,就连神韵和风采也有点古典。她的美丽和端庄是天生的,实际上,她的出身很一般,父亲在她十几岁时因赌博输得失去理智,失手杀死了苦劝他的妻子后而自杀。她是跟着哥哥长大的,上大学学的是广播专业,分到电视台时就进了《警苑风采》节目组。如今,她已是宁市的王牌主持人之一。

唐婕已是二十八岁的少妇,比一般的女子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乐乐的眼前,又浮现起唐婕靠在云起龙怀里的情景。这是她想象的,却仿佛亲眼看到了她的娇柔之态和醉人的笑容。云起龙抛弃了她,不就是被唐婕的美丽和娇柔所迷么?

乐乐的眼睛里不知不觉闪了几下泪光。她从来没有唐婕那样醉人的笑容和娇柔之美,她和云起龙在一起时,也从来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有的只是钻研赌术,或者就是她趴在他背上放肆地笑,调皮地抓乱他的头发。要么就是各种各样的比赛,他输了任她罚,她输了就耍赖。那时候在人前,她是个气质优雅的桥牌皇后,只有在云起龙面前,她才是个可以说话不算话、可以穿着背心短裤上蹿下跳的“小蛮女”。

乐乐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本性”的,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在没有云起龙的日子里,她的心都老了。因为心老,在大她五岁的初夏面前,才显得霸气,显得高贵,显得神圣。

她嫉妒唐婕,但唐婕主持的每期节目,她必定要看,要是不在家,也会让保姆给她录下来。当唐婕微笑着说完“观众朋友们,再见”后,她冲进卫生间,飞快地放好一缸水,然后泡了进去。

上午,乐乐还在睡懒觉,意外地接到邱厅长的电话。邱厅长分管全省的扫赌工作,宁市是全省扫赌工作的典范,因此对宁市的扫赌工作抓得特别紧。阮元扬言开赌场的影响太坏了,对于他这样出身的人,要给他讲大道理,他是听不进去的。邱厅长说,各大网站论坛都在异常热烈地讨论这件事,对警方的负面影响很大。

“乐乐,使阮元打消开赌场的念头,需要从思想上瓦解他,不能让他有任何侥幸心理。昨天我们厅里又开了个会,专门讨论这个议题,大家都觉得很难办。乐乐,只有辛苦你了。”邱厅长严肃地在电话里说。

“那您就把我调进扫赌组,否则我不干。”

“昨天的会议上,我们就此讨论过。”

“什么?”乐乐一骨碌坐起来。

“鉴于宁市扫赌工作的艰巨,我们想借调你一段时间。许多同志都建议把你调进公安队伍,但起龙不同意。”

“哦?”

“起龙说,你是国际知名的桥牌皇后,如果离开你的本职工作,你的名誉会受到影响。因此,如果确实需要你的帮助,他建议借调。”

乐乐的心里一阵酸楚:“他是不想天天看到我,怕我会破坏他的幸福家庭。”

“起龙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是在为你着想。”邱厅长开解道,“关于请你出面对付阮元之事,这几天起龙已经跟我通了好几次电话,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打乱你的生活秩序。乐乐,你一定要谅解他。”

乐乐鼻子酸酸的:“阮元的事,包在我身上,一些具体操作的事,我需要当面跟您谈,因此,过两天我会到省城去找您。”放下电话时,赫然迎上了初夏愤怒的目光。

初夏冲到床边,气得说不出话来,急得抓耳挠腮。乐乐没有起床,点燃一支烟抽起来。初夏团团转了几圈,终于开口说道:“乐大小姐,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乐乐夸张地吐出一个烟圈:“不明白?”

“你真要进扫赌组?”

“我所做的,不就是差一个手续吗?”

“我不允许!”初夏暴叫起来,扑过去抢了乐乐的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缸里,然后又紧紧地抓着她的肩吼道,“我容忍你协助他云起龙扫赌,但不表示我能容忍你和他天天在一起工作,你是我的未婚妻——未婚妻!你是不是早就忘记了这个身份?”

乐乐昂着头正色道:“放手!别对我张牙舞爪的。”

“我们马上结婚!马上!我不许你再过问他的事。什么他妈的扫赌,什么他妈的云起龙,全给我滚一边去。他妈的云起龙,我诅咒你!你有老婆孩子,还要来拐良家妇女,我——我——我告你去!”

初夏不问青红皂白的一番指控和谩骂,惹火了乐乐。她不想跟他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更不能跟他说公安局派给她的新任务。云起龙的“变本加厉”,她可以恨他咒骂他,但初夏不可以。因此,她甩开初夏,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好,穿上一身黑色套装就走了。初夏追出去时,被乐明诗拉着问他们吵架的原因,等到他追到外面,乐乐已经开车去了老远。

初夏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失态了,急忙用手机给乐乐打电话。

但乐乐不接。

乐乐开着车满城跑,就是不停下来,谁的电话都不接。直到晚上,她也没回家。乐明诗担心极了,想打电话给云起龙,又觉得不妥。初夏耷拉着脑袋坐在客厅里,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当夜十点左右,乐乐出现在云起龙家的小区里,车子停在树荫里,人却站在云起龙楼下一棵榕树的暗影里。云起龙以前的家,她常常光顾,很自然地把它当成过自己的家。这里却是云起龙和唐婕结婚后买的房子,她知道这个地址,但从没来过。对她来说,这里是真正的伤心地。平日里她是那么潇洒,就是不敢来这里,更不敢走进这个家里。有谁知道她内心里的伤痛,虽然过去了五年,但依然没有平复。

云起龙家里没有亮灯,说明他们已经休息了。乐乐觉得伤感。为什么来这里,她不知道,只是此刻触景生情,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乐乐毕竟是个敢作敢当潇洒坚强的女子,她将眼里的泪水一抹,返身欲走。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声音:“爸爸,我明天还要吃炒田螺,还要吃炒冰。”一个男子道:“如果爸爸明天晚上不出勤,还带啸啸吃夜宵。”一个女声柔柔地说:“你别瞎许诺,要是做不到的话,在儿子面前会失去威信。”

淡淡的月光下,乐乐第一次看到了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云起龙抱着儿子云啸,云啸的两条小胳膊顽皮地绕着爸爸的脖子,唐婕依偎着云起龙,一副幸福无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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