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试用一句话描述南顿行省!!”
“遥远边疆。”他又抿了口酒:“人迹罕至。”
——《遥远边疆》
***
黯淡的光影在刀剑与甲胄的映衬中,撕碎扯烂、又像泥点子一样被甩进了稍有融化的雪水中。它们掺和着战士们的鲜血,与拒马桩周遭遍布散落着的肢体一并搅和到了地上,又糜烂在了泥里……凄惨,无以复加。
对垒或许能持续很久。
战斗或许能持续很久。
但溃败,只需要一小会儿。
仅仅是……一小会儿。
……
洛马曾试图逃走。
但当他率领残存的亲卫队,并从已经全线溃败的战场上撕开了一道可供突破重围的口子后——在更前方等待着他的,却是更多、更快、也穿着更好皮甲的蛮族骑兵部队。
……他反抗了。
在亲卫队的保护下,他甚至又手刃了两名敌人——可是,这没用。
当他被人从后硬推下马,整个身体直接翻滚摔落到在阳光下已变得稍有些柔软的雪地中时——疼痛没有摧垮他。
当他剩下的亲卫被一个个了结,个别不肯到此为止的,也纷纷下马并放下武器时——绝境没有摧垮他。
当他被众多蛮族包围,他们各自持着弯刀或短矛、长枪或铁锤,而仅剩的力气也只够让他堪堪从雪地里爬起时——绝望,同样没有彻底摧垮他的灵魂。
……
“来啊!!”
他哀嚎着
“你们这群…蛮族,野蛮人!!索菲没有向蛮族投降的将军——来啊,你们来啊!!!”
他绝望的哀嚎着。
此刻,父亲赠予的披风一片狼藉,精心装饰在其上的绣编花纹与家族纹章,也都被掺杂着他自己鲜血的泥水染成了深红。
他持着剑。
喉咙嘶吼着,原本已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臂与双腿,也在暴怒的驱使下刚硬如铁。
……他曾被父亲赎回过一次。
用金币,金灿灿的金币——他的父亲,曾在经历过焦躁与后悔、挣扎与折磨的炼狱的拷问后,最终选择用金币……赎回了这个,给索菲、给家族、也给他本人带去了极大耻辱的私生儿子。
“……”
那是地狱。
尽管父亲什么都没说,事后甚至还对他好言安慰——但是,那是地狱。
更何况,即便愚钝如他,也理解这次战败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支由边境与波罗公国自作主张的、派遣到东方平定蛮族的联军,不仅没能给帝国带回荣誉与胜利,竟然还……败了?
呵……
呵,哈哈…………
他好想笑。
夹杂着鼻涕与口水的,是贴在脸上,却迟迟不肯、也不敢落下的眼泪。
他知道这一系列事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邻国不安,王都暴怒,奎法行省的一大批官吏遭到免职,原本负责并插手防务的数位军官勋贵被没收勋章,就连在当地极有名望的几个贵族家族…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安东家,也一并遭到这起事件的牵连……
“噶,啊…………”
喉咙刺痛。
他的胸腔,被这冰冷且绝望的情感充斥得燥郁不安,却又寒彻骨髓。
死。
他的结局只能是死。
洛马·安东·福里西科希。
一个私生子。
一个,丢了帝国脸面的无用的将领。
……所以说情报官们会怎么说?
历史学者们,又会怎么说?
轻敌冒进?
胡乱指挥?
总之,但凡能找见的辱骂性的词汇,都将加诸在他身上。
但是……
但是——
在寒风中,
在柔弱的太阳下,
他……脸颊抽搐。
……
一个打了败仗还被敌人俘虏的指挥官,不配为人。
但一个打了败仗,但却坚持到了最后、且为帝国尽了最后忠诚的指挥官呢?
他已下了决心。
直到此刻,他才蓦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打算为几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家伙的家人而准备逃跑的这件事,简直蠢到没边了。
“……”
他应该去死。
现在、立刻、马上死在这里!!
他必须……
“咿啊嗷嗷嗷——!!!”
他怒吼着,将剑刃挥向了那些缓步朝这里靠拢的野蛮人。
他大声咆哮。
这把剑,也是他父亲亲自赠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