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恍若熔融了的松油。

粘附在盔甲上的被阳光照融得融化，又沿着头盔的纹路，顺势流淌了下去……

……

它与汗水融在一起。

半热的汗与冰冷的雪水揉成一簇，它黏连着将军额角、鬓角、脸颊的细微油脂，又就势黏住，并再不动弹。

……

…………

伫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尊神。

以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人，或许会不那么恰当。但在此刻的将军眼中，那个骑着骏马，宛若太阳高悬于中天之上的男人——却的确是完全具备了凡人所能想象及所能应用在神身上的……那种质感。

（……）

这感觉折磨着将军，它令他发狂。

“能与你交战……”

不自觉地、

他失声错语。

“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

“我是迪达特人的托利多——迪达特人的托利多，会放弃年轻时的名字。”

男人坐在马上。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将军，就仿佛骑士正在打量与他初次相见的随从：

“那么，您呢？我能在决出生死前，有幸获知您的名字吗？”

“……”（将军）

倒映在半空中的骄阳，灿得令人生厌。

“我是利亚斯公国的将军。”

隔了一会儿。

“贝托。”

他道：

“请叫我贝托将军。”

“那么，贝托将军——”

“可以开始了。”

将军的剑持于手中。

一层稀薄的汗水，将他紧握着的剑柄染作了微红。

***

……

对决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将军的剑，根本比不上托利多的长枪。拒绝使用长枪的他，在第一轮交锋时便险些被迪达特托利多挑于马下——五十多岁的老人的体力、精力、判断力都不利于这场比武，可以说，会有悲惨的结果也是必然的。唯一可惜的只是…………

（……）

托利多拖着长枪又纵马前行几步，他渐渐放缓了速度。

回首看去，那将军的身体倒在血水中，本来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铠甲、已稍有些错乱的痕迹。而他那原本还戴在头上的头盔，也远远坠到泥潭里，只剩下他略有些苍白的头发混在泥血中，凄淡如花……

（…………）

（这再正常不过。）

迪达特托利多自问自己是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

他自问自己是骑士对决的强者。

同时，他也完全不会认为，这样一个悲哀的老人能够伤及、哪怕是触及到自己的甲盔……

（……）

“愿您安息。”

然而——

然而，面对这样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却还是，崇敬的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愿您，安息……”

如此重复着，他微微颔首。一时之间，猛在旷野上窜起的一阵寒风，侵袭、并卷乱了他脏污的鞭发…………

……

……

“你们的将军，已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你们的命——我敬重他！”

在那少得可怜的“敌军”派人将他们将军的尸身搬回军阵后，托利多仍深陷在这亲眼见证了英雄陨落的激情中，难以自拔。他骑在马上，用自己所能展现出的最大激情及最强劲声音，开始向对方阵地喊话。毫无疑问，这场战役的胜利之果已经属于迪达特人了——倘若这些残存的“敌军”愿意以此种形式结束今天这场古典英雄式的战争…………他想，自己一定会非常乐意接受的。

……然而——

“随我来！”

“前进，前进！！！”

（……）

然而，那个将军的死对剩下的人来说，却是徒劳。

迪达特托利多不肯以恶意揣度这群属于那位骑士的士兵。

他只能将他们现在的状况理解为——这群人，深为己方主将的壮举所感动；他们希望以一场足够精彩的战斗，来回馈那位将军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