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洒在张志华已经谢顶的头上，使他有些忐忑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透过淡蓝色的烟雾，张校长眯着眼睛盯着常远见那张神秘莫测的脸。

其实王宁阳在约常远见夫妇吃午饭之后，当天下午就驱车到了职高校内，把中午的饭局、常远见夫妇饿着肚子离开的场景原原本本告诉了张校长。两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王宁阳孩让张校长陪着在校园里走了走，转了转，还专门绕到杂草丛生的操场一角，看了看那根丑陋的粗电缆线。当张校长得知那个胆大妄为的家具厂竟然还有常远见的参与，恍然大悟之余也痛心不已。他万万没想到，掌管地区教育事业的二把手竟然为了捞外快，纵容手下干出这种不知羞耻不知收敛的下作事情！这哪里是根电缆，简直就是一条丑陋的尾巴！让他生出一股厌恶之情。他想到找河阴日报社或者河阴电视台的记者来曝曝光，也想到写检举信告到地委纪检委，甚至干脆报警！总之气极的他一定要找个办法出出心中的恶气才好。不过老朋友王宁阳劝阻了他。王宁阳告诉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和别人结仇，不是意气用事，跟某个官僚对抗，而是抓住机会利用教育市场逐步放开的契机改造奄奄一息的职高，趁着退休前为全校尤其是那些勤恳教学的教师们谋一个好的出路。他还记得王宁阳叹息之后的那句话，“现在官官相护，姓常的能爬上去是有原因的，你费尽力气把他赶走，难道下一个就一定好过他吗？！”所以，这次他听从了王宁阳的建议，先礼后兵，先整出方案报给常远见，看他是否真的如王宁阳判断的那样，每一次决策每一次让步都明码标价。

其实，刚才常远见到底从哪一栋楼里出来，被原本打算登门拜访还未进院的张校长看得一清二楚！看来几年前那个骇人听闻的传言是真的！张校长望着常远见纤细的手指、整齐的鬓角、白皙的面孔，怎么也想象不出这个当过兵、受组织培养多年的年轻干部竟然曾经使出阴招拆散别人的家庭，靠权势逼迫那个怯懦的女子就范，忍气吞声地被他欺辱！可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够凭借岳父的庇护，硬生生夺走那个勤勤恳恳的刘主任的机会！这就是官场？一个黑洞洞的漩涡？看来自己混迹教委几十年，对官场的看法愣是赶不上小自己几岁的王宁阳啊！

这时，常远见已经放下了报告，“不错，言简意赅。不过，好像细节没说清楚啊。这样吧，你和宁阳兄再琢磨琢磨，再完善一稿吧，然后再报给我。”常远见盯着张校长的眼睛，“关键，是要看你们的决心！张校长，这办事情就是这个道理，你找我办事，你有多大的决心，我自然就会有多大的决心！”

张校长的心里又好笑有可气。好嘛，人家请你吃顿饭，你就跟人家称兄道弟了？人家是冲你示威！自我感觉那么好竟然还恬不知耻？！决心决心！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不就是等着送钱表态吗？！唉，看来都让宁阳老弟说中了！

张校长犹豫了一下，“好，那我回去再跟宁阳集团那边沟通细化吧。那就下次再来向主任汇报。不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张校长鼓了鼓勇气，小心翼翼地提出最后那点儿请求，“不过，我还是想请主任您考虑一下，是否能尽快解决一下那个恒发家具厂的……”

没等他说完，常远见使劲抬手扫了扫面前盘旋的烟雾，提高了声调：“这个事情我知道了！现在正在协调！好吧？你再等等！老张啊，你是老同志了，做事情不能这么沉不住气啊！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不是，主任，我的意思是……”

“好了！”常远见站起身，双拳紧握撑在桌上，“你一个职业高中的事情就大得过整个教委？！你是校长，但你要明白，整个地区还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学校！要是校长们都像你这么不懂事，我还要不要正常工作了？！”

张校长被常远见一顿训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唉！到底还是没忍住啊！他今年57岁，从在教委机关当一名普通的办事员到七年前出任职高校长，大半辈子勤勤恳恳，没跟人红过脸。可今天，他真的很想恶狠狠地骂两句。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缓缓地把丢在桌上的文件拿在手里，抬头盯着那位领导的眼睛，“远见主任，我这个人不懂事，请您不要介意。”说着说着，他的眼眶里竟蓄满了泪水！

常远见没想到自己撒泼竟然把一个老资格的下属给惹哭了，语气缓和了一些，“这样吧，你也别着急，下个月我抽时间去你那儿看看，实在不行就召集几方面的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吧？”

常远见看着张志华含着泪花出了门，心里一阵腻烦。

这个滑头的王宁阳，当初应该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的，干嘛还让这个老倔头来烦我？看来老张这人太老实，跟刘建国一样，老实得有些碍手碍脚的！有时候这人越老实主意就越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容不得别人的不同意见。唉！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正是上下打点运作接老汪一把手的关键时刻，也正是用钱的时候。财务处老侯油滑精明，但不是自己的人，让他给报销点儿小钱可以，他可不会随便往外借公款，所以现在家具厂停不得啊！等史向荃他们办下了执照这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对了！刚才应该把刘建国退回来的那叠棘手的票据扔给老张，让那老倔头做做难也好，省得天天过来烦我！

常远见看看已到了上班时间，就拨通了财务处处长侯永刚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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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间操刚刚结束，常盛就拉着刘一兵直接走进了高二二班的教室。

刘一兵明白为何常盛要先来二班动员参加联赛。二班班长李宇阳当初是总分第一考进的地高，和常盛不同，李宇阳的父母都是河阴棉纺厂的职工，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却学习刻苦、乐于帮助同学，在年级中拥有不亚于常盛的口碑。不同的是，常盛的口碑是冯谦、童华盛这些老师树立起来的，而李宇阳的声誉，却实实在在地来自同学。如果常盛的联赛能够率先得到李宇阳和二班的支持，那剩下的班级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李宇阳正在同学身边讲解一道化学题，旁边还围了几个男女同学也在认真地听。进入高二之后理科班学习的有机化学在难度和深度上已经远远超过了文科班的基础内容，刘一兵通过一连串复杂的符号，隐约听出是在讨论二甲基之类的东西。常盛可不管这些，他大大咧咧直接挤进人群，伸手拍了李宇阳的后背一下，“李大才子，有空没？跟你聊个事儿！”

被骤然打断思路的李宇阳不高兴地回过头，“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常少！”他正好看见常盛背后的刘一兵，冲他换了个笑脸，“一兵也来了？听说你升官了？恭喜恭喜！”刘一兵很尴尬地冲李宇阳还了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