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树梢，夜宴将至。

在自己的皇后不动声色坐在身边时，刘信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他没有开口，他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说，更没挽着他的手，就是陪他静静坐着。

两人就这样不知道做了多久，刘信心中突然一酸，他小心翼翼地微微转头撇了皇后一眼，然后又把视野转到正前方，那一撇，他看到皇后坐享端庄面带微笑望着前方，那笑容很甜，可是他读不懂。

刘信喉咙动了动，他想问皇后冷不冷，可是他却突然忘记了皇后叫什么名字，他与她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两人拜堂后散多聚少，而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拜堂之后，多么的无奈。而悲哀的是，他除了洞房那一夜，其他时候他从未动过她，所以即便两人同房，他也是夜读治国之策到很晚很晚，而她面不显悲喜的陪着他，让他的茶从未凉过，即便现在她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而他好像还没抱过那个孩子。

很多时候，他都忽略了她，而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嫁给沈平安之前的刘宁雪还要安静。

刘信轻轻开口道：“你……喜欢过朕吗？”

曾经的太孙妃，现在驻入东宫的皇后也轻声回应道：“妾身不敢欺瞒陛下，说实话，妾身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曾经妾身也问过宁雪公主，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说，喜欢一个人会在发呆时情不自禁想起喜欢一个人，会担心他的一切，即便明知道出了一些事情他也不会有事，但是还是会急忙忙的跑过去，问问他，再抱抱他。后来妾身也想了很多次，妾身担心过陛下，可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天下而担心陛下，也许是因为妾身十岁那年，爹爹便告诉妾身，身为皇太孙，一定要通晓天下疾苦，知道为君分忧，因此妾身不得不去学，去学着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太孙妃，去想以后怎么成为合格的皇后，只是，妾身却实在学不会怎么去当一个合格的妻。”

刘信一点也不恼怒，他的心从未在她身上过，又凭什么去要求她必须全身心装着他？轻笑问道：“如果有选择，你会选择另外一个身份吗？”

皇后微笑答道：“陛下，对于妾身这样的人来说，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选择，所以妾身早就想明白了，既然只有一条路，那就要走好，不能跌倒。”

刘信突然站起来，拖下外套，再披在皇后身上，他望着远方，沉声道：“不管怎么说，朕都亏欠你，比如，你喜欢弹琴，而朕却把沧海遗音给了沈平安，又比如说……”

说到这里，刘信突然停住，他喉咙努力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低头一看，见皇后还是那副神情，不悲不喜，他想伸手摸摸皇后的头，却好像没力气伸出手。片刻后，刘信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又停下道：“朕……我一直想当一个好皇帝，不求有多大的丰功伟绩，但求此生不负百姓，韦先生叹我生不逢时，时不待我，这是命，我不服，我想改变，可是努力后我知道，我改变不了。我煞费苦心，与沈家联手，逼死了无任何亲情可言的皇爷爷，坐上了我梦寐以求的位置，却好像要成为刘楚的罪人，最终，我还是要负了我最不想负的百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已经负了天下，不能再负你，虽然你没有喜欢过我，但是你还是为我生了一个孩子，所以，我想用剩下的时间，为你，为我们……为你的孩子搏一次，也为了打破刘楚七百年江山的命数。还有……可以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吗？朕不想去问别人。”

皇后轻声回应道：“十岁前叫傅伊人，十岁后叫傅佐君，陛下想叫哪个都可以。”

刘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大步向前地说道：“这次，朕不会再忘了。”

躲在一边的张远志见刘信走了，也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