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上驷下驷 (下二)(1 / 2)

“恐怕,你家指挥使的面子不够大。”韩庆之在心中,立刻悄悄嘀咕。然而,却不忍心让陈永华难堪。拱了拱手,笑着回应,“陈兄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岂能不尽全力。不过,俗话说得好,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怎么个抽法?”陈永华深知韩庆之的本事,立刻低声追问。

“我刚才和郑一官约好了,今晚一起商量,联手杀掉许心素!”韩庆之也不隐瞒,笑着给出了答案,“东林那帮人,不是得了许新素的好处,想要用他来取代郑一官么?把许心素干掉,他们的所有谋划,自然就落了空。而许心素一死,他们先前的扬许抑郑之言,也立刻全都成了笑话。”

“这……”陈永华反应,与郑一官别无二致,眼神也先是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贤弟的此计好是好,然而,放眼大明海上,如今实力比许心素强悍的,只有郑一官。而那许心素只要见了郑一官的太极旗,立刻就躲得远远,根本不会跟郑一官交手,郑一官又如何杀得了他。”

“的确,如果我是许心素,也不会跟郑一官争一时之气。”韩庆之笑着接过话头,主动替陈永华补充,“反正只要我也被朝廷招了安,郑一官再敢派船来打我,就是公然击杀朝廷大将。而跟我玩弄权术,呵呵,有一群东林大佬给我撑腰,姓郑肯定是必死无疑!”

“贤弟休要再开玩笑。真的让许心素抢先一步做了实权游击,或者位居郑一官之上,郑一官非反了不可!”陈永华大急,挥舞着拳头抱怨。

“所以,击杀许心素,才迫在眉睫!”韩庆之收起笑容,一锤定音。

不是他看不起陈永华的上司,怀远侯常延龄。在另一个时空的中国古代海军史上,有关俞咨皋事迹说得非常清楚。俞咨皋虽然不是魏忠贤的同党,但是,他却跟魏党重要成员吴淳夫相交莫逆。

而在招安郑一官这件事情上,吴淳夫的面子都不好使。更何况既不属于阉党,又不属于东林党的常延龄?

所以,陈永华刚才说的那个办法,根本就是画饼充饥。

眼下让郑一官寄的希望越大,将来希望破灭之后,郑一官的怨气就越浓。

弄不好,连福建锦衣卫指挥使司和陈永华本人,都会成为郑一官的迁怒目标。

“贤弟,莫非你已经有了杀许心素的具体办法?!”见韩庆之说得斩钉截铁,陈永华犹豫了片刻,忽然做恍然大悟状,“有就赶紧拿出来,需要愚兄这里支持,也尽管开口。”

“办法是有,但是,需要福建锦衣卫使司,郑氏家族和我这边,三方联手,才能行得通。”见陈永华终于跟上了自己的思路,韩庆之笑着点头。“所以,我才约了郑一官,今晚来见。然后,又急着把你老兄留住,跟我们一起谋划此事。”

“需要锦衣卫福建指挥使出马,而不只是我本人?”陈永华听得满头雾水,忍不住低声追问。“有什么讲究么?”

“事实上,没啥差别,反正你们那位常指挥使,是个甩手掌柜。事情全部交给你来做。”韩庆之又笑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调侃,“但是,福建指挥使司派遣陈千户出马剿灭大盗许心素,乃是替圣上分忧。而你陈千户带着刘永他们来帮忙,就是假公济私。”

“倒也是!”陈永华知道韩庆之是为自己着想,叹息着点头。

只要他出手对付许心素,无论最后能否成功,都必然会得罪许心素背后那群东林诸君子。

而诸君子们,最擅长的就是权力倾轧。瞪圆了眼睛挑他陈永华的错处,肯定一挑一个准。M.XζéwéN.℃ōΜ

但是,如果是锦衣卫福建指挥使司派他出马对付许心素,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事后东林诸君子们要替许心素撑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这个奉命行事的小千户头上。

而清洗整个福建锦衣卫指挥使司,这世上除了九千岁魏忠贤之外,恐怕不会有第二人能够做得到。

更何况,锦衣卫作为一个整体,早就跟东林党那批君子,结下了血海深仇。

东林诸君子对付一个锦衣卫千户,也许不会引起锦衣卫上层的警觉和反击。如果东林诸君子将手伸向了整个福建锦衣卫指挥使司,恐怕锦衣卫的都指挥使田尔耕,立刻就会跳起来,让这些人知道,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睛。(注: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使,曾经奉魏忠贤之命,对杨涟、左光斗等六人严刑逼供。魏忠贤死后,田尔耕被东林党人清算处死。)

“永华兄,你刚才说,常指挥使也认为,如果在郑一官和许心素之间二选其一,他宁愿选择郑一官?”知道陈永华心中还有坎儿不容易过,韩庆之想了想,笑着询问。

陈永华咧了下嘴巴,轻轻点头,“我家指挥使平时虽然懒得管事,却能明辨是非。许心素在海上无恶不作,还勾结荷兰红毛。而郑一官却屡次出兵,帮福建水师抵御外辱。此外,郑一官的舰队靠岸补给,哪怕到了偏僻的渔村,也严禁水手们欺负女人,掠夺财物,甚至还会留下钱财粮食,周济那些活不下去的穷人!说实话,福建这地方,凡是还长着丁点儿良心的官员,都不可能放着郑一官不要,却选择许心素这个人渣!”(注:此为史实。郑一官即便在大怒之下与福建官府闹翻,攻打了厦门等地,击败大明官兵之后,也不准麾下弟兄抢掠百姓,甚至还会扶危救困。)

“那陈兄可知道,东林党那群人,为何弃郑而推许?”韩庆之点了点头,继续低声询问。

“这?”陈永华虽然为有人一心想把郑一官逼上绝路而愤怒,却从没仔细想过,对方这么做的缘由,顿时眉头就皱出了一个“川”字。

“郑一官和许心素,哪个更离不开他们的举荐?”有心将陈永华拉上自己的战车,韩庆之循循善诱,“郑一官在海上做生意,进出的是哪几个港口?如果有人想从他那边插上一脚,他最多肯分润几成?还有,朱一冯是哪里人士?他为何刚刚坐上了巡抚,就要跟郑一官割席绝交?”

“当然是许心素更容易控制。郑一官实力越战越强,如今麾下战船和弟兄,已经超过了许心素七倍有余!”陈永华知道韩庆之问自己这么多问题,肯定有目的,一边思考,一边认真地逐条回应。“郑一官做海上生意,进出港口最多的是福州和泉州。至于分润,我还没听说,有人脸皮那么厚,去拿郑家的干股。至于朱一冯,应该是嘉兴人士……”

话说到一半儿,他猛地用手拍打桌案,“我明白了,朱一冯即便没有投靠了东林,跟东林那帮人,也算得上同乡。东林诸君子已经拿下了南直隶、浙江和半个湖广,如果把福建再拿下来,大明膏腴之地,就尽入其掌控。即便是魏忠贤今后想要花钱,都得好言好语求着他们!”

“东林诸君子身后的家族,有不少在做海上生意,跟郑一官这边,算是同行即冤家。而通过许新素,他们至少能将福建这边的海上贸易红利,拿走一半儿!”唯恐陈永华想得不够清楚,韩庆之叹了口气,幽幽地补充。

“无耻至极!”陈永华怒不可遏,猛地握住了腰间剑柄。

“士大夫无耻,必遭国耻!”韩庆之看了他一眼,沉声补充,“大明在太祖,成祖之时,几度出兵大漠,杀得蒙古各部望风而逃。而现在为何被区区一个女真,打得无力还手?还不是太多的无耻之徒,将家族利益,放在了国家和万民之上?这些人,你我兄弟虽然无力去管。可是,他们将爪子伸到了咱们眼皮底下,不砍上几刀,又怎么能消解心头之恨?”

“我回去就立刻求见常指挥使,请求他给我下令。”陈永华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困惑和犹豫,咬着牙低声承诺。

“常指挥使也不希望许新素摇身一变,就成了大明的游击。而我,千日防贼,不如一日杀贼。郑一官那边,更是只有杀掉许心素,才能让他自己,渡过眼前难关。所以,今晚,还请陈兄,务必出面,咱们三人,定下个具体章程来。”

“好!”陈永华痛快地点头,随即,又轻轻皱起了眉头,“只是锦衣卫这边,能做的事情有限,人手也非常有限。哪怕拿了常指挥使的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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