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桃花谢落,风声微凉。
玉峰山上墓碑静静伫立,孤独而寂寥。
上了年纪却依旧可看得出眉目俊朗的男子站在墓碑前,眼里有着历尽红尘之后的淡漠和苍凉。
“师妹,我又来看你了。”
他望着冰冷的墓碑,眼神寂寞荒芜,有着多少年来刻骨不化的疼痛。
“二十年了……”
她已离去二十年。
二十年前她倒在他怀里,轻得如同一片云,那般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从此成为他心中永久凝固不化的殇。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今天,是慕容归的忌日。”
“她杀了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神里那种疼痛重来。
“我知道,你不让我报仇,是怕我给你报仇以后会随你而去。只要慕容归不死,我永远都不会甘心,永远都不会死在她前面。你希望我活着,用时间来冲淡对你的怀念,是吗?”
他眼睫低垂,呼吸连带着心脏的位置,沉沉压抑的疼痛。
“你真狠。”
“可我却无可奈何。”
“我们争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到头来,我总不会拂逆你最后的遗愿。”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他手指触摸着冰冷的墓碑,心也是凝冻化璧,沉沉疼痛,“如果我早一点退一步,早一点对你解释清楚,我们之间,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我们都太骄傲,太固执。”
“你不肯低头,我也不肯让步。”
“你怎么不告诉我真相呢?”
他慢慢蹲下来,似是已无法承受心脏传来的疼痛,弯着腰,靠在了墓碑上。
“我们的孩子……”他轻轻说着二十年来从不曾间断的那些话,“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
余下的话,都化为了这许多年来寒凉的冷风,吹过空荡荡的心口,那般深而沉的痛着,无休无止。
“这些年我总梦见你刚上山的日子。那时候你总是在我面前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到哪儿都能看见你……我从没对你说过,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的。我只是觉得,如果一直不让你得逞,你就会一直那样缠着我……那样热闹喧嚣的生活……真好。”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懂得珍惜。等到想要珍惜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闭眼。
“前几天我下山去了,听说曾经落凤宫前那株桃花再也没开过花……”他慢慢抬头,看着满山的桃树,如今桃花已经衰败,光秃秃的看着莫名荒芜寂寞。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哪天我要死了,那我一定要先把她杀了,再来陪你。”
“现在她死了,真好……”
他轻轻的笑起来,一双魅惑天成的桃花眼黯淡无光。
“桃夭……”他呼吸清浅,似乎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我好像……支撑不下去了。”
“没有你的玉峰山,真的好冷,好寂寞。”
“你想去陪她吗?”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熟悉的,清浅而低沉,带着层层叠叠堆积的怅然叹息,和微微疼痛。
林青微微抬头,看见天际两道光芒划过,落在不远处,化为两个人影。
男子风华绝代,女子倾国倾城。
二十年光阴也未曾在他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如二十年前那样逼人夺目。
二十年前消失的,传说中早已死去的,凤浅兮,和楚晔。
林青坐着不动,对两人笑了笑,一点都不意外他们还活着。
“今年怎么提前了半年上山?”
这二十年来,每年桃夭的忌日他们夫妻都会上山祭拜,今年却提前了半年。
当年他们的‘死’不是真正的死,也不是幻想,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赤罗殇本是当年穷奇断尾所化,后司月神君与梵音相恋,将之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梵音,从此便与她的本源结合,成为她魂灵一角。也多亏了赤罗殇,在梵音魂飞魄散的时候保住了她最后一丝真元,让司月得以救她一命最后重新投胎,否则她早已消散在这天地间,更不用说还有命历经这三世情劫最终修成正果。
西王母下的血咒已经被司月神君所破,最后这一世历经的不过就是楚晔的生死之劫。
楚晔的毒解了,他们破除一切难关永结连理,自然也就恢复神力,得到永生。
所以如今的凤浅兮和楚晔,已不再是凡人,而是神。
林青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看见他们化作神光踩着祥云而来的时候,才没有半分惊讶。
凤浅兮看着林青,眼神里翻覆着这一生颠倒红尘的苦和淡淡的悲凉。
“几年前你得知我真正身份的时候就一直在问我,桃夭现在投胎何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慢慢走过来,看着桃夭的墓碑,眼神怅然。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投胎。”
林青猝然抬头看着她,目如星火,脸色惨白。
“你说什么?”
凤浅兮垂眸,欲言又止。
身后楚晔走上来,道:“十五年前我感应到地狱有异动,曾去过地府一趟,发现她站在奈何桥上,并没有投胎。她不肯喝孟婆汤,不肯忘记尘间俗事,就那样一直等着。”
凤浅兮接过话,“我们本来想接她回阳间,但她这一世寿命已尽,带她回来也永不能见光,尤其是在地狱鬼邪之地呆久了,根本无法在尘世间生存。”
她眼里浮现多年前站在奈何桥旁那个一身桃红衣裙的女子,当时她走过去,问:“为何不肯投胎?”
那女子没有了往日的张扬活泼,变得沉静而淡然,对她微微一笑,眼神渺茫似有神光。
“我不想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