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寂静的屋子里眼泪涟涟轻声询问，有人在沉沉的梦境里缓缓醒来。

凤浅兮睁开眼，一眼看见浅色的帐顶和束帐的金钩，宫室深深，熟悉而陌生。

＂醒了？＂

淡漠的声音自窗台飘向耳中。

凤浅兮立即掀开被子坐起来，＂今天初几？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语气一个比一个急切。一边问一边下床，仓促的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手被人抓住，是兰华。

＂今天六月十一，现在巳时一刻，你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兰华很耐心的一个个回答她。

凤浅兮怔了怔，急切的脚步顿在原地，极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便是一阵疲软，险些又要摔倒。

兰华扶着她的手臂，道：＂你身体疲惫负荷沉重，最少要睡一天一夜才能补回来。＂他皱眉，＂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睡不着……＂

凤浅兮精神一放松，自己担心的事没发生，浑身戒备也跟着一松，下意识的回答，然而刚出口就闭上了嘴巴。

兰华却已经明了。

这么多年来她大概从来不敢让自己真正沉睡。即便是疲惫不堪眯一会儿，在睡梦中也会保持精神戒备的状态，无论意识多困乏，一旦紧要关头，身体还是会做出最诚实的反应。

就像刚才在睡梦中，她噩梦连连，无意识的呓语，绝望恐慌的低喃一样……

她一直记得凤荀的忌日，刚才慌忙醒来，是怕自己睡过了头错过这个重要的日子吧。

兰华和她接触不多，却也隐约知道，这个骄傲的女子，永不愿别人看透她内心真正的痛，哪怕只是同情和怜惜。

也不可以。

他沉默的，将那碗热了两次的药递过去。

原本是准备晚上给她服下的，但中途见她几次似乎要被噩梦惊醒，估摸着她意志力坚强，不知何时就会醒来，他想了想，还是让人随时把药准备好，方便她醒来后服下。

凤浅兮默不作声的接过，正准备喝，眉间微动。

＂你加了安神药？＂

兰华坦然的点点头，＂我说过，你需要休息。＂顿了顿，又强调，＂不要说你不需要，人的身体和精神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我知道你能忍，但你的身体不能忍。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所有人都在等着你，所以你不能倒下。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你娘，为了这帝都城内千千万万为你日夜祈福的百姓。＂

凤浅兮怔了怔，＂你说什么？＂

兰华没解释，继续说：＂这些年你这么努力的让自己活下来，然而那不是你最终的目的，你要做的，是让自己活得更好，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小姑姑。不然，我只能讲她带走。＂

凤浅兮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兰华站着不动，诚实的点点头。

＂是。＂

凤浅兮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忽然想笑。

这个人，有时候看着精明，实际上却又老实木讷得让人哭笑不得。一点也不懂得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说话硬邦邦的，也不怕得罪人。

不过也是。

婆娑族的人隔绝尘世，自然不懂得人间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可他不是在这尘世行走十多年了么？这么个古板生硬的性子，居然没被骗？

凤浅兮怀疑的上下打量他。

他站在她面前，目光澄静如水，精致的眉目如画一般斑斓流离，写尽浮生若梦。

听闻婆娑族出美人，无论男女。

她娘就是其中一个。仔细一看，其实兰华和母亲有三四分相似。怪不得初见之时，她会隐约觉得熟悉，却原来是血缘之故。

她在这里心思百转，兰华见她不喝药以为她心有顾忌，便道：＂这药最多只能让你睡到明日卯时，不会错过你的时间。还有，姑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会在这里守着，明天卯时如果你没醒来，我会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