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父亲又想下罪己书了?(1 / 2)

关家府邸正堂的气氛十分紧张。

关羽、马良、杨仪跪坐在竹席上,脸色都有些复杂。

桌案上摆放着三封关麟的答卷。

第一封是展开的,其中的内容,依旧是孔明那严肃的问题,以及关麟那胡闹、敷衍似的答案。

——“曹贼南征在即,成都府库无粮!凑不出抗曹之军资!当如何解?”

——“凑不出就凑不出呗!老老实实的在家睡大觉,根本没必要凑!”

此时的关羽一袭绿袍、绿帽,不时的捋着胡须,威仪棣棣的表象下,内心中却颇为煎熬。

他刚刚扣下了一批本属于关麟的军辎。

其中包括虎豹骑的铠甲、兵器、马匹,除此之外,落日谷埋伏时使用的连弩与偏厢车也被关羽一并扣下。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以此要挟,让关麟重新答一遍这第一封答卷。

在这件事儿上,关羽展现出的是一如既往的执着与执拗。

昨晚…在马良的苦苦相劝下,他本想就这么算了,可一觉醒来,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儿,他发现…他根本无法妥协。

他更不能允许,这么一封胡闹的、且过了他眼睛的答卷,就这么“横行无忌”的摆放在孔明的面前。

关羽不在乎,孔明评价他“教子无方”。

但,关羽在乎的是,这么一个好的机会,关麟这小子,一旦错过了,那…他一生的轨迹将彻底变幻。

这棵树是长的茁壮,但已经有长歪了的趋势了,不能任由这么下去。

呼…

长长的一声呼气,关羽表面上依旧是盛气凌人,可因为“这不光彩的举动”,他的心头…难免复杂的很,也煎熬的很。

终于,关羽开口了,他一改往昔那高昂的语调,语气十分的平和。

“杨尚书,耽误你的行程了!”

杨仪拱手,“关公说的哪里话,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云旗公子,关公也是煞费苦心哪!这点…关公甘心,下官不会向诸葛军师提起。”

讲到这儿,杨仪感慨道:“何况,方才听过关平、关兴、关索三位公子的话,下官对云旗公子亦是深有感触啊!”

杨仪提到的三位公子的禀报,自然是指落日谷设伏、重创虎豹骑一事。

作为兄长,关平、关兴、关索毫不犹豫的将功劳全都算在了关麟的身上。

马良又适时的补充,把整件事讲述给杨仪。

包括,关麟如何引蛇出洞,如何利用一个“假细作”诱骗曹仁,如何在落日谷埋伏,甚至包括…偏厢车、连弩的威力…

只差把关麟就是黄老邪这件事儿,直接告知了。

其实,此前在战报传回时,就大致讲过一遍,只不过,这一次…更是事无巨细。

而这,也让杨仪对关麟的看法…发生了又一次的升华。

杨仪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倾羡,“论及才学、聪慧、机敏、谋略,云旗公子成为诸葛军师的关门弟子,绰绰有余…唯独,他这性子。”

“他就是太像我了。”关羽感慨道,寥寥几个字中,饱含着的却是深深的无奈…

倒是马良,他的脸色始终不好看,他沉吟道。

“尽管初衷是好的,可…以扣押虎豹骑军辎的方法逼迫云旗公子就范,依我之见,云旗公子未必会妥协呀,关公莫忘了,上次的罪己书事件。”

马良的话,让关羽心头“咯噔”一响。

还没来得及回话…

只听得门外有些喧嚣。

旋即,便是“砰…”的一声,此间大门被一把推开,快步走入其中的正是关麟关云旗。

看到关麟,关羽的心情微微拨动了下,可表面上依旧是不动如山。

马良心头暗道:

——『怕什么来什么…看这架势,云旗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杨仪则是被关麟的气场所迫,心头“咯噔”一响。

果然…

关麟也不行礼,他开门见山。“虎豹骑的那些军械,是老爹扣下的?”

关羽抬眼,丝毫没有半点理亏的模样,“那本就是缴获的战利品,如此军辎,归于关家军理所应当,吾儿如何用‘扣’字。”

儿子的话冷若冰霜,父亲的话更是让人噤若寒蝉。

气氛斗然变冷。

关麟朝关羽走近了一步,兴师问罪:“老爹,你这就有点儿不要脸了吧?”

——不要脸?

杨仪与马良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想。

『——糟了!』

马良抢在关羽前开口:“云旗,怎么能如此跟你父亲说话呢?”

关麟顺着马良的话,继续道:“马叔的意思是,我爹要脸咯?要脸的话,就该把我缴获的军辎还给我!”

这一番语气中,又添得了一分严肃与一丝不苟。

气氛到了这份儿上,所有人的脸都绿了…空气中仿佛都在漂浮着凛冽的冰霜。

而就在这种气氛下。

关麟的话越来越不客气,“看来,父亲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下罪己书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

——罪己书!

这骤然的两个“词”,刹那间,让关羽胸腔中的怒火几欲激荡而出,他真想一耳光把这“逆子”给扇飞出去。

可他偏偏强忍住了这怒火,他扣押这批军辎的目的,不是要与这“逆子”针锋相对,而是…

关羽的目光斜睨向桌案上的“竹简”…

这才是他们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源头啊!

“吾儿说笑了。”关羽语气低沉,他耐着性子回道:“此次落日谷重创曹军,用的是为父的关家兵,是为父点将埋伏在那里,殊死搏斗,这才有了大捷,这才有了这战利品,如此这般,缴获的军辎归于为父的关家军,何罪之有?又缘何下罪己书。”

关羽的眼芒刻意的瞟向桌案上的竹简,这是一边说话,一边提醒。

只是…

关麟完全无视他的目光,关麟的话针锋相对,“那除了虎豹骑的辎重外?那些连弩、偏厢车,父亲难道…也要‘脸都不要’的说是关家军缴获的么?”

这…

关羽哑口了,他发现,他又一次被这“逆子”驳的哑口无言。

“父亲,无话可说了?还是无言以对了?”

关麟那咄咄逼人的话再度传出。

关羽的回答有些露怯:“这些连弩、偏厢车是黄老邪的,与你小子何干?”

“父亲不知道黄老邪是谁么?”关麟一副凛然的模样。

罕见的,作为儿子与父亲对话,还是这么一个傲气不可一世的父亲。

关麟竟是始终…稳稳的占据着上风,气场上始终压倒关羽,“用不用孩儿告诉父亲,谁是那黄老邪?还是说,父亲打算付给黄老邪这批军械的费用?二十万斛粮食,父亲你拿得出来么?”

这下…

迫于关麟的气场,迫于关麟这番咄咄逼人的话,关羽一时间无言以对了。

过了片刻,关羽一摆手,狡辩道:“为父从未说过要扣下这批连弩与偏厢车,这本就是那商贾黄老邪的,吾儿既能联络到他,那吾儿取走,交予他便是,关家军中岂会有人阻拦?”

呵呵…

关麟就“呵呵”了,

他发现老爹关羽这“耍无赖”的手段,简直太过低级。

关麟挺起胸脯,他的语调抬高,“父亲说的没错,的确,关家军又是埋伏,又是出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拿些战利品无可厚非,孩儿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这样好了,虎豹骑的军械,孩儿只要一千甲、一千兵器、一千马,其余的就当是给关家军的战利品好了,如此…父亲给还是不给?”

关麟做出了一些让步。

当然,考虑到糜芳欠他的只有一千部曲,多了也没用,一千套军辎足够了。

只是,关羽没有回答,他那丹凤眼凝成了一条缝,他清楚,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云旗啊云旗,为父岂是缺这虎豹骑的军辎?为父是要你成为那诸葛孔明的弟子啊!』

呼…

呼…

粗重的呼气,不断的从关羽的口中吟出。

关羽的目光始终凝在那桌案上的“竹简”上,他期待着这小子能服个软。

可惜…关羽想多了。

关麟那一抹凛然,哪里会消减半分?

他那深邃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关羽,仿佛在告诉父亲,这一次…他不会妥协,也不会罢休。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冷凝,哪怕是杨仪都在浑身打颤。

他实在扛不住了,当即起身劝道:“四公子啊…按理说,我杨仪今日就该携带四公子的答卷返归蜀中,让诸葛军师评议,一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如今,因为这一封答卷,使得你们这一对关家父子如此剑拔弩张,我还是想说一句公道话。”

杨仪的语气,也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四公子不妨想想,关公为何扣押你这批军辎?他不还是想让你修改下那‘敷衍’的答卷,让你成为诸葛军师的弟子么?说到底,这些…关公还不是为你好,为你计长远嘛?”

“吾听闻《诗经》中讲‘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以前,我尚不能体会这各种文字,可今日,从关公的身上,吾方顿悟啊!”

杨仪吟出的是《诗经》的《魏风·陟岵》一篇。

通俗来说,意思便是“——我登上那草木繁茂的高山,向老父亲所在的故乡眺望。我仿佛听到父亲一声叹息:唉!苦命的儿服役在远方,昼夜操劳没有休息的空当;还是小心保重自己身体吧,盼你早回来不要留恋他乡!”

而杨仪以此比喻的,是关羽对儿子的关切,是这封关切下,内心中的叹息与无奈呀!

这都是满满如山的父爱呀!

倒是杨仪这一番话,让关麟彻底懂了。

原来症结还在那“答卷”上啊…

他也是醉了,老爹也是忒执着了吧?一件事儿,反复争执了几次,还钻在这个牛角尖里!

这特喵的是病,得治啊!

话说回来,就事论事,关麟当下心里就嘀咕着一句。

——『老爹,你懂个屁啊!』

关麟大手一挥,再度迎上关羽的目光,“孩儿还是那句话,那便是孩儿的答卷,再答几次也一样,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改!”

说到这儿,他继续道,“孩儿再问父亲一次,孩儿只要那虎豹骑缴获的一千甲、一千兵器、一千马?父亲给还是不给?”

“——不给!”

这次关羽回答的很迅速,也很坚决,他的眼眸依旧望向桌上的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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