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峣终于想明白了。

妫君奉和许贯忠测算过，荧惑一定会坠落的。

而如果坠落，暹罗一定会被毁灭，哈罗悖苦心经营的地盘即将沦为寸草不生之地。

哈罗悖没了地盘，没了人口，就算他独善其身，那么所谓的宗主，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毫无意义。

况且，他既然掌握了使用诸夏浑天仪的方法，那么很有可能也学习了偌干诸夏天文的知识。

他或许也明白，根据荧惑相对于地球距离的变化，坠毁落入暹罗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选择了与妫君奉合作。

故而，在蚩尤坟反水，果然逼得蚩尤耗尽所有魂术、赔上半魂之力，把荧惑召入诸夏。

荧惑被张天师摧毁后，暹罗灭绝的隐患就不存在了。

所以，哈罗悖返回暹罗，建立军管政府，开启自己的王图霸业。

钱唐居中牵线，他与复九黎达成了合作。

虽然有仇恨，但复九黎折损了魂术和半数魂力，元气大伤。

没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所以，才有了诸夏商会那场惨败。

陆云峣微微叹息：“在王图霸业面前，人命真的算不上什么吗？”

芒素利道：“人命，不过是王者登上王座的垫脚石。好让你得知，帕战已经驱使暹罗水军，奔赴爪哇，血洗了爪哇上的诸夏商人，掠夺了很多财富；暹罗境内，开启了对苗人的肃清令，显苗已经不存在了。”

陆云峣道：“你们都是畜生。”

芒素利道：“我是职业军人，不屑屠戮无辜。本来，屠戮爪哇的美差，宗主指派我去，我却宁愿代替帕战领取水军，在这里捉拿暹罗国的侵犯。”

陆云峣道：“你是个真正的泰拳王。我听说，泰拳乃是泰人抵御外敌所创，而不是用来杀戮平民百姓。”

芒素利道：“我虽然杀人无数，但未曾杀戮平民。单论擂台上公平放对，十年来我击毙的挑战者就有数百人之多，他们要撼动我第一泰拳王的地位，拼了性命也要败我，我虽然击毙了他们，但从未感到愧疚。今日，我注定要亡于这片沼泽，临死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明明可以在高棉开创基业，甚至继续向西迁徙，绝对会保住一生平安富贵，为何非要涉险回诸夏去呢？”

陆云峣道：“故国，是根；我们，是枝叶。离开了根，根本没有保障。比如爪哇上那些商人，不乏外逃的贪官污吏，也有厌世隐居的诸夏豪杰，更有为了牟取利益在海外贩货的商人，他们离开故国，定居爪哇，大多比留在国内生活的更加富足，更加安逸，更加高高在上。但是，没有根的枝叶，终究会枯萎，军管政府一旦需要钱帛来发动战争、维持统治，没有人会保护他们。这样的悲剧，不会就此止步，为了追求好生活而离开祖国、入籍外国的人，遭受外国人随时举起的屠刀，只是历史悲剧的重演和循环。有位先生说过，生作华夏人，死作华夏魂，这也是我们必须返回诸夏的执念。即便死在路上，也无怨无悔。”

沼泽已经没过芒素利的腰间。

芒素利面无惧色，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根棍，还你。”

手上轻轻一抛，那支棍飞过来，陆云峣探出手，握在手里，笑道：“黄泉路上，你不肯让我与你作伴？”

芒素利道：“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泰人是从诸夏迁出到暹罗，诸夏是所有泰族人的故乡。我一直忙于泰拳宗事务，夙兴夜寐，未曾有过一丝松懈，连诸夏也未曾去得。请教先生，诸夏是个什么地方？”

陆云峣道：“诸夏，锦绣河山，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底蕴深厚。有衣冠上国之称谓，更文明璀璨之瑰奇。人多淳朴，国极富庶，千年用武，未曾亡种。若奇技淫巧，匠心巨制，数算天文，玄虚至理，均深不可测。”

芒素利道：“与暹罗穷僻蛮荒之地相比，那里简直是天堂。”

陆云峣道：“诸夏有句俗话，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你们迁入的泰族，在这里可以当做一国之主；而留在诸夏的傣人，只是百夷的一支，虽然有自己的领地，但也经常遭受汉人官吏的欺压。我想，你们的选择或许没有错。”

芒素利看了眼诸夏的方向，说道：“先祖一支，正是受不了汉人的盘剥，才远走遁世的。暹罗尚未开化，故而占了王位，统领百夷。汉人人多，却又极坏，讲什么‘华夷之防’，历来不会善待百夷。”

陆云峣道：“华夷之防，孔老二是始作俑者。一分为二的看待，孔老二的学问是极高的，与道家一起奠定了诸夏社会的基础；但他的人品和狭隘，也具备局限。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终将有个时代，百夷平等，大夷实现自治一省，小夷实现自治一州一县一里甲，和平居住在诸夏这片土地上。”

沼泽已经没胸。

陆云峣道：“你还有何遗愿？”

芒素利道：“是非成败，转眼成空。只是遗憾，未曾踏履诸夏；更是怀疑，在异乡建基立业，是否是我人生的意义。”Ｍ.ＸζéwéＮ.℃ōΜ

陆云峣道：“来世珍重吧。”

岸边芦苇轻响，探出两个人影：“陆先生！”

陆云峣扭头一看，说道：“张嵚，玛娜，你们来到这里，太好了。”

张嵚从腰间取出绳索，做个绳套，抛将过来，陆云峣一把抓住，被脱离了沼泽。

陆云峣解下绳套，朝着芒素利扔去。

玛娜一把扯回，说道：“神降门和鬼降门覆灭，泰拳宗是直接凶手。这芒素利是哈罗悖手下第一帮凶，我们与他有血海深仇，不能搭救。”

陆云峣道：“救他出来吧，他不会再作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