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娴再度给白汐霓递了个眼色，对陆云峣说道：“夕汐姐姐，夜色已深，我们不打扰你与姐夫休息了，这就告辞，有什么事情，待天亮后再做商议。”

扯着白汐霓快速离开屋子，松了口气。白汐霓说道：“我的卧房，尚显宽绰，你先随我去吃杯晚茶，顺便一叙。”

安小娴道：“正有紧要事未曾说与姐姐听。”

来到卧室，婢女奉上茶水，白汐霓问道：“姐夫的状况，好像有些不正常。”

安小娴道：“夕汐姐姐死在面前，孩子也丢失了，他承受不了这等刺激，宁愿选择忘却，所以导致精神分裂，呈现出两种不同的人格。”

白汐霓道：“用情至深，足可鉴怜。他这症状，有法祛除吗？”

安小娴道：“根据医书记载，人在受到巨大刺激之后，有引发精神疾病的可能，有些人的症状是失忆，有些人的症状是精神错乱，如同姐夫这般精神分裂，却也不少见。这样的病症无药可医，但也有在类似场景下受到刺激，重新恢复记忆或者精神重新变得正常的医案留世。”

白汐霓道：“至亲暴毙眼前，骨肉分离，类似的场景，倒是希望他永远不会再遇到。”

安小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又说道：“吐蕃藏医宗师敦巴辛饶，受身毒国佛教影响，以古典‘唯识论’为基础，创造了一系列完善的藏医理论，其子代为编纂的遗著《多个梦移》，对这类疾病有所专研，可惜散佚已久，若能寻着，或许能帮助他恢复。”

白汐霓道：“既然这样，往吐蕃方向，或许能够寻找到救治之法。”

安小娴道：“事有缓急。姐夫目前的状况，倒是四肢康健，虽然精神不甚正常，倒也不是紧要处理之事。他患这种病持续月余，初时偶尔陷入呆滞，也会喃喃自语，但自从柴王府一战之后，受伤沉重，愤恨行善之心被奸宄之人蒙骗，更加厌世，陷入昏迷。待头陀寺高僧水月尊者以禅定之法唤回神识后，一路走来，与常人无异，之前的症状都不见了。我本以为他大战中再受精神刺激，已经好转，原来并非如此。”

白汐霓道：“他的病症，只是经过刺激后变成了另一种发作的方式。”

安小娴道：“以医家的角度来分析，应该是他精神分裂之后产生的两个人格，本来旗鼓相当，如今另一个人格受过莫名力量的压制或者损伤，退化成了副人格，只能在主人格失去意识之后，比如醉酒或者昏睡时，才有可能出现，趁机主导身体的行动和思维。”

白汐霓叹气道：“这种病症，真的棘手。”

安小娴道：“虽然棘手，倒也比之前轻微。之前教人提心吊胆，保不齐什么时候另一个人格就会出现；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就是陆云峣，不是白夕汐。”

白汐霓道：“你这般说，教我不敢入睡。若是陆云峣睡着了，白夕汐愤恨我提议斩杀阴煞蛊，前来行刺，隐苗侍卫出面阻拦，岂不要闹出人命？”

安小娴道：“所以，应该让他尽早离开隐苗居处，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变乱。”婷阅小说网

白汐霓道：“他心系师父，我明日就送他离开吧。”

安小娴道：“如此最好。”

白汐霓道：“他既然是我姐夫，身有隐疾，独自赶赴金国，却又教人不放心，若是出事，我怎么对得起在九泉之下的姐姐？小娴妹妹精通苗医、道医之术，冒昧请你一路跟随，随时加以干预治疗。”

安小娴道：“无论苗医还是道医，对精神分裂之症均无有效疗法，唯独寄希望于藏医，他们以‘唯识论’为基础开发的医术，对人的神识有着独到的认识，我跟去，却也于事无补。”

白汐霓道：“陆云峣和夕汐姐姐，对你印象颇好，无论哪个人格出现，也会听你的劝，不至于生出事端。算我私心，郑重求你与他走一趟。”

离开坐席，屈身便拜，安小娴连忙扶起，说道：“三苗本是一家，彼此帮助，本是应该，姐姐这么拜我，倒显得生分了。我本想赶赴夕月山，见一见罗匝和仡芈狐，昔日显苗对抗三部联军，他们主管钱粮后勤和前线战事，都立下莫大功劳，本该慰勉，如今却去不得了，我修书一封，烦请白姐姐送至二位头人手中。”

白汐霓道：“自是该然。”唤人备了笔墨纸砚，置办齐整。

安小娴蘸了浓墨，挽起衣袖，以苗文写道——

身负蚩尤血裔，更兼显苗首领之后，例同圣女，特拜托隐苗，替我张罗头人大会，传我令谕：“苗人首领，不拘男女，蚩尤老祖即为首任首领，足可证鉴。我随巧奴避祸中原，认汉人为父，更名改姓，若忝继首领之位，置义父恩养之情于何地？苗人素来恩怨分明，既承翼护抚育，理当比照汉俗，奉养天年，故而卸去首领之位。今首领之位悬而未定日久，我以圣女之身份，约合头人，拟罗匝与仡芈狐为继承，二者择一，考察三年，但以所为，交付公评，三年后汉历正月初一，我将返回夕月山，亲授里阿遗物‘显王令’，以定新人首领之位。”

安小娴道：“这就是我托付之事，白姐姐可先过目。”

白汐霓并不推辞，看了书信，说道：“你这封书，是何道理？”

安小娴道：“我把显王令留在此处，凭它可以开启显苗圣山，继任者可以学习苗医之术，约合部众，治病救人。”

白汐霓道：“如此要紧之物，你竟然存放在我这里？”

安小娴道：“蛊王令已经由夕汐姐姐送给陆云峣日久，显王令我一直贴身收储，如今远赴金都，若有疏失，蛊王令与显王令二者必然同时失却，对苗人的未来会造成灾难。御主派人剿灭三苗，虽然是连环计中的一环，但强行突破蛊苗禁地，并非仅仅为了蚩尤剑，蛊王令或许也是目标。如今，有线索显示，有人打探隐苗住处，居心叵测，所图者或许正是隐王令，显王令又岂会独善其身？况且，我已经于假凤岗先生处暴露显苗圣女的身份，若非云峣和武松合力击伤假凤岗先生，那日我必然蒙祸不浅。此番离开，显王令已经不适合带在身上。”

白汐霓道：“既然这样，你暂时在隐苗处躲避，岂不稳妥？”

安小娴道：“我继续在江湖行走，方能引人注目。留在这里，只是暂时稳妥，背后阴谋家若查得隐苗踪迹，只是会被一网打尽。”

白汐霓道：“你引开阴谋家的视线，必然危险，此事从头再议。”

安小娴道：“显苗因为没有首领，所以成为了阴谋家要谋害三苗的突破口，我在外这段时间，你抓紧帮我定下接任显苗首领之人，让四海显苗，团结成铁板一块，避免重蹈覆辙。白姐姐放心，有陆云峣同行，无论陆云峣还是夕汐姐姐，都会保护我的。”

白汐霓再三不肯，安小娴道：“三枚令牌，乃蚩尤老祖遗骨打造，是唯一有可能斩杀阴煞蛊之物。这上古人神禁忌之术，你若有办法消弭，我这就躲起来遁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