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峣头皮发麻：“需要受什么样子的活罪？恳请指点。”

头人道：“你去给仙兽行礼，看他能不能饶恕了你。”

陆云峣转头看向那只硕大的熊猫，苗人早有人过去，温言抚慰，拔出矛头，拿出药粉治疗，心想：“大熊猫只对熟悉的人温顺，我是个陌生人，过去行礼，岂不是白白丧命？”

但近百箭矢瞄着自己，又不敢不从，只得走近，屈身下拜：“熊猫仙人，适才冒犯，实在该死，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大熊猫的眼神不改王者睥睨，看向天空，不再理他。

头人道：“食铁兽仙人不愿意跟你计较，你还不退下！”

陆云峣想：“原来这熊猫见了熟人，感受到安全后，并不会再主动攻击人类。教科书的编辑们，都是在动物园里见过大熊猫就胡乱写的吧，野生大熊猫哪来的‘性格温顺、善解人意’的说法？差点被这八个字害死。”

赶紧起身，躲的远远的。

苗医给大熊猫治疗完毕，“嗬嗬”了几声，大熊猫也“嗬嗬”了几句，似乎在撒娇，然后挪动着硕大的身躯，钻入竹林深处去了。

苗人们神情肃穆，目视大熊猫消失在竹林里。

直到大熊猫走远，头人过来重新见礼：“在下罗匝，为秀竹山显苗一支，既然是蛊王故旧，请入苗寨一叙。”

陆云峣瘸着一条腿前来见礼：“在下陆云峣，为独龙岗人士，烦请引路。”

罗匝看了看他的腿，正在流血：“伐个竹杠，抬蛊王的朋友前去作客。”

陆云峣赶紧推辞：“我用齐眉短棍拄着就行。”

拾起那支短矛，取下矛头，藏入怀里，用棍子拄着，一瘸一拐的跟在头人身后。

走了半个时辰，罗匝说道：“苗人素来不喜汉人，还请覆面入内。”

陆云峣道：“我晓得，我晓得。”

眼上被蒙了黑布，两个苗族男人架着，脚不沾地，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耳边听得许多苗人谈笑之声，眼前黑布撤去：“蛊王的朋友，请入竹楼喝杯酒，叙叙话。”

确实是饿了，稗米饭配上一大块酱牛肉，青色的米，红红的肉，还有一小坛甘冽的酒，风扫残云般，吃个罄尽。

罗匝道：“蛊王的朋友，还需再添酒吗？”

陆云峣道：“不必了，有饭再来一碗。”

又一碗稗米饭，又一大块酱牛肉。

终于吃饱了。

打着饱嗝：“头人，讨几盏茶吃。”

罗匝让仆人收拾了竹桌，端上茶水。

陆云峣拱手道：“多谢头人。”

罗匝道：“不必称谢，全看在蛊王的面儿上。敢问兄台，你为何来到秀竹山？”

陆云峣说道：“听闻七指蛊王四处招纳苗人，回归滇边共同面对苗人劫难，因为我是蛊王的朋友，所以赶来相助。”

罗匝点了点头：“多谢你，蛊王的朋友。”

陆云峣道：“听说月夕山苗寨，正在遭受攻打，恳请头人指点路径，我要赶赴前线，略尽一臂之力。”

罗匝道：“显苗青壮，都在月夕山驻守，我留在这里，保护老弱妇孺，组织粮米器械，兼以打探消息。唯恐贼人从山后偷袭，刚才带人出去巡哨，正好遇见你和食铁兽仙人。原来你是蛊王的朋友，食铁兽仙人怕你迷路，特意指点我们与你碰面。”

陆云峣几乎要吐出一口血，这他吗不过是个意外！明明是一只大熊猫，苗人偏偏说它是“食铁兽仙人”！Ｘιèωèи.ＣoＭ

罗匝继续说道：“汉人坏的很，他们仰仗祖上击败了蚩尤老祖，自认高人一等，把我们苗人赶到茫茫十万大山之中，肥沃的土地、宽阔的溪流，都给强占了去，还让我们缴纳沉重的赋税，比寻常汉人多交两倍，遇见收成不好，就来没收我们的牛羊，抢夺我们的金银图腾法器，如果反抗，就会被杀死。”

陆云峣瞪了瞪眼：“头人，我也是汉人。”

罗匝摇了摇头：“我说的汉人，是汉人官吏。很多穷苦的汉人，心肠也是很好的。这次四家攻打苗寨，族人们不想再被欺侮，所以宁愿与汉人拼个你死我活。”

陆云峣道：“柴王爷素称贤王，大理国主段和誉也是明主，怎么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出兵来打？”

罗匝道：“我们苗人，也有过一段安逸的生活。岭南谯国夫人在时，岭南至滇边，高度民族自治，谯国夫人人称‘冼夫人’，出身俚人，也是少数民族，深知少数民族受汉人压榨之苦，号召各族和平相处，编练各族青壮入伍，战败了侵占琼崖岛五百多年的暹罗人，把琼崖岛重新纳入诸夏版图，以此军功，换得岭南自治权，我们与汉人一般纳税，一般出丁入伍抵御安南侵略，一般为保卫诸夏版图完整与和平而流血牺牲，天灾之年一般享受汉主救赈，我们如汉人一般自认汉主子民。但我们可以保有我们的习俗和图腾，延续我们的文化和传统，汉人尊重我们祭奠蚩尤老祖，我们也尊重他们祭奠黄帝先生，彼此不兴干戈，都是和谐共处。”

陆云峣目瞪口呆，心想：“这冼夫人是什么人物？竟然把千年后的民族平等自治制度，先施行了一遍？后世的民族政策，原来是历史上早有了模板。”

罗匝喝了一口茶，用袖子抹了抹嘴唇，说道：“柴王爷迁入滇中，仿效州县制度，把苗寨编入保甲，勒令我们学习汉文，强行废黜我们节日，把我们的庙宇定为‘淫祠’进行捣毁，把我们打造银饰算作生产经营，按照银价收取重税，重税之下，我们已经吃不起稻米，只能在贫瘠之地播洒稗草，采食稗米为食物。”

陆云峣道：“这稗米饭，比稻米饭更香甜，我适才吃了两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