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哭了一会儿，听见燕青这么说，倒也乖觉，起身整衣，笑道：“让小辈笑话了。”

延请入座，倒上茶水，问道：“你们怎么从地道里过来？”

燕青说道：“外面高俅那厮，使人盯得紧，所以想了这个法子，避人耳目。”

李师师道：“见你回来，我心事大了。不知小乙弟弟封了什么官？”

燕青道：“我只是弃了封赏，逃出军营，图个自在。”

李师师露出一丝落寞：“倒是颇合小乙弟弟的浪子性情，你又要准备四海为家了？”

燕青道：“还有几桩心事未了，早晚会图个僻静之地，做个渔樵耕读之辈，与许贯忠先生那般。”

李师师道：“渔樵耕读，到底教人羡慕，可惜我困锁在此，不似小乙弟弟这般不羁。你惧怕高太尉的耳目，我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略见一见，赶紧走吧。如今我心事已了，此生足矣，你莫要再来。”

燕青道：“姐姐莫要丧气，我已经掘穿地道，姐姐若有心浪迹江湖，逃离这束缚，我带你离开东京便是。”

李师师叹气道：“离开东京，我又能去哪里？既不会打火，又不会耕作，如今东京城内文臣爱钱、武官惧死，早已闹得天下盗贼四起，我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流落江湖，也只能沦为路边朽骨。”

燕青道：“既然一个头磕在地上，有燕小乙在，必然有姐姐的周全之处。”

李师师摇了摇头，说道：“你费了这般力气，前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天色渐晚，陪我吃了晚饭再去。”

出去了一回，招呼婢女童仆，置办了整套的酒席，用食盒抬入屋子，一直摆上桌头，点起辉煌花烛，喝退童仆，向着帷帘后请道：“两位，请入席。”

还未举箸，但听紫金铃响动，李师师大惊道：“道君皇帝来了。”

燕青道：“且不理他，他自然离去，我们趁夜沿着地道，逃出东京城，落个逍遥。”

李师师道：“我又能去哪里？”

燕青道：“你莫管去哪里，我一定会带姐姐远走。”

李师师叹气道：“你连一句喜欢我都说不出口，又能带我去哪里？”

燕青默然。

李师师抹去眼角泪水，就铜镜前补了补妆容：“你们躲在间壁里，不要出来。一旦出门，必然被高俅的眼线盯住。”

陆云峣扯了把燕青：“让道君皇帝发现，他身边的小黄门，须不是等闲人物。”

燕青极不情愿，却被陆云峣扯着钻入壁间。

李师师打扮精致，就桌上取走一副碗筷，丢在床下，扭动机关，摆下梯子，放入道君皇帝，跪迎圣驾：“贱妾候驾，吾皇万福。

先上来一个小黄门，伸手拉出道君皇帝，后面上来一个小黄门，肩膀还有两个清晰的靴子印，显然是被道君皇帝当做垫脚石了。

道君皇帝挥了挥手：“你们出去，莫搅了兴致。”

两个小黄门躬身答应了一声，慢慢退了出去，只是守在门口。

道君皇帝道：“爱姬，你为何备得酒食？”

李师师跪禀道：“贱妾梦得神人指点，有贵人至此，故而猜测吾皇即将驾临，特地备了酒菜等候。”

道君皇帝点头道：“爱姬果然与吾同心。”

李师师大惊：“吾皇为何以‘吾’自谦？”

道君皇帝道：“我已退位，退居上皇，当效唐高祖故事，改‘朕’为‘吾’，日后不必惧怕谏官指摘，随时都可以来相会于你。”

伸手去搂李师师，李师师忙不迭一个闪身：“容贱妾先酌几杯，为上皇洗去劳苦。”

上皇心中不悦：“吾封了地道，不肯来往，只是惧怕李纲那厮，拿吾宠幸娼妓之事在朝堂直谏，你为何对吾冷了？”

李师师跪地道：“贱妾岂敢挟恩自重？先陪上皇饮两杯，自当侍寝。”

上皇心里不快，直吃了两三盏，刚想去受用，却一个脑晕，扑倒在桌子上，昏沉沉睡去。

壁间跳出陆云峣来，低声道：“姐姐，莫要高声，他中了蒙汗药，睡一睡便好。”

李师师道：“你何时下了药？我怎么没被药倒？”

陆云峣道：“我抹在主位的酒盏内壁，寻思这上皇必定高坐正位，果然被我麻翻了。”

李师师大惊，说道：“你哪里来这等下药的法子？若是被他知道，须是死罪。”

陆云峣说道：“我中过的毒，何止千百次！小乙叔叔就在壁间，你要当他面被临幸吗？”

燕青轻叹一口气：“姐姐，我们趁着这昏君睡倒，赶紧从地道摸了出去。从此之后，有我在身边，谁也不能再轻薄于你。”

李师师流出泪来：“有你这句话，我就欣喜了。我以残花败柳之躯，不值小乙弟弟费心劳神周全，你们趁着这机会，赶紧从地道潜出去，惊动外面的黄门，可不是闹着耍。”

燕青只是不肯走，李师师只是低声的哭，陆云峣却焦躁起来：“我下药下的巧妙，却又小心，这上皇随时都会醒来，你们这般儿女作态，需要连累我死在这里。”

燕青道：“倒不能连累你，你去壁间躲藏，我藏在床下，那上皇若有不敬，我当场扭杀了他。到时候容不得姐姐不跟我从地道逃走。”

李师师只是苦求：“求你们了，快走吧，不要白白浪费性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