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辞心里头慌张得一匹，甚至可以用心乱如麻四个字来形容。

走剧情——

她默默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容易。小系统让她跳过这段剧情，但是她不愿意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确想要亲眼看着他崩溃，绝望——看着他如何被她亲手杀死，如何生出真正心魔，化身成魔。

环环相扣。

一切皆是命定。

她是任务执行者，她当然知道——主线任务不可违逆，而任务执行者的本分，就是要完成任务，绝对不能过多地掺杂个人情感，也绝对不可能过多得言及爱恨。

若是她当真在这个世界，当真成为司暮辞，哪怕她是真的动心，她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不会有任何犹豫。

她只会——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直接动手。但是眼下，林慕辞的指尖轻微颤了颤，她反手抱住了他。

既然断情注定要发作。

人注定要杀——

那就让爱恨来得，更加猛烈一些吧。

她不畏惧。

……

少年帝王说下一个月初六是钦天监算出的好日子。

那的确是个极好的日子，诸事皆宜。

宫女们早已经不敢在她面前多嘴多舌，给她捧上嫁衣，好一套凤冠霞帔，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帝王找来了人间最好的绣娘。

那套衣服，看上去当真是美轮美奂极了。林慕辞默默地注视着那套凤冠霞帔，任凭宫女给她梳妆。

她人间的模样，其实远算不上美。

若是说美，凌千贺那魔头，才算得上是倾国倾城的姿容，她五官看上去，不过是平平，却自有一股清韵空灵的秀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堪称画龙点睛，一下子让她的姿容上了好几个等级。

那些宫女们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知道她脾气不错，颇为温和，才敢在她面前开口，说几句玩笑话。

“主子可准备好成为皇后了？”

“听闻陛下日日歇息在主子这里……外朝上的奏折，让他打开宫门甄选修女，但是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陛下对主子，当真不同。哪怕是不惜跟前朝大臣闹翻，也一定要册封主子您为皇后——他对主子当真是爱护无比，不愧是从微时而起的情意。”

这些宫女，对林慕辞也算得上是羡慕无比了。但是她们心中心知肚明，羡慕也是没有用的——毕竟凌千禾摆明眼中心中都只有林慕辞一个人。

而且，宫女虽然成千上万，但是当年在冷宫的废弃皇子，人尽可欺辱，受尽了苦难，几乎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唯独只有如今这位皇后肯留在他身边。

这样的情分，如何能比？

之前折磨过陛下的宫女都已经死去。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些新招进来的，老实本分之人，而且也教过规矩。

万万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不恭敬。

林慕辞其实并不在乎那么多——

她只是心里头想。

既然凌千贺要死了，这便算得上是，在临死前，满足他一个心愿。

虽然，这样他的怨气，也并不会减少丝毫。她叹息一声，缓缓走出大殿。

……

人间皇帝大婚之典，自然礼节繁复无比。也不知道凌千贺是如何做到的，全程居然当真没有让林慕辞多操心半点。

她好似一具木偶，被宫中嬷嬷牵引，一步步地完成那些繁文缛节。

而等到她迈入大殿，身穿龙袍的少年，含笑看着她，缓缓挑起她的盖头，同她四目相对。

她听见他说。

“朕的皇后，甚是美丽。”

他是由衷赞美。婷阅小说网

四周的宫女缓缓退下。

人尽皆知，这位皇后也是宫女出身，她并非豪门大族，容貌也不过平平，只是占了同陛下一同共度危难灾厄的情分，才能够成为皇后。

凡人当然不会知道——她的身份是何等高不可攀，连妖族的妖皇，同天上的人皇，都难以获得她的一颗芳心。

而凌千贺几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说。

“喜欢么？孤给你的封后大典，你会觉得喜欢么？”

等到看见林慕辞点头，他唇角笑意才继续氤氲开来，他凑上来，浑身有一种淡淡的梨花酒的香气，同四周的龙涎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昏昏欲醉。

屋外，天边，仿佛逐渐生出道道紫光，却不引人注目。

林慕辞默不作声地咬唇。她心知肚明，天劫将至，只是眼前的少年，却用指尖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刹那，仿佛叹息一声。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

他从不觉得，凡人的这套，有什么好处。他当过年少失去庇护的皇子，虽然身份尊贵，却要在太监宫女的折磨下苟且偷生，过得尚且不如一条野狗。

他不相信天地之间有什么正义善良，更不在意头什么神明圣人，他只在意自己的力量是否足够强大。

而如今，他指尖一寸寸地，拂过她脸颊，气息几乎快要在她脸颊上融化开来。

“凡人有凡人的好。”

“今夜是我们的大婚之夜——我点了长明灯，我还让宫内外放飞万盏灯笼，里头都写了同样的心愿，我愿意同你白头到老，长长久久，我愿意跟你结契，矢志不渝。”

他在她面前，不再是孤家寡人。

他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快要死掉的少年郎。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头扑通扑通地疯狂跳动。

他恨不得一吻天长地久，恨不得时光永远停留在此刻，少女的睫羽略微颤动了几分，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仰起头来。

她唇瓣同他相印。

只是眼中的情绪，却绝非单纯的动情，而多出了一缕无奈。

头轰鸣的雷声。

她抱着他，他气息明明跟她交融——他明明触碰着她，却觉得这少女同他之间的距离，极为遥远，他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解。

但是下一刻，他很快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伸出手——

指尖多出了一把金色的匕首。

他胸口缓缓升腾起血色莲花来——就在这大喜之日，他的断情发作了。

而对面的少女，她一双眼瞳深处，流露出些许痛苦不忍。

她看着他。

他身体被奇特的银白色灵光束缚，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痛苦地看着她。

她同他对望。

她身上浮现出了轩辕御庭的玉牌——怎么会，那玉牌没有被毁掉么？

然后他听见轩辕御庭的声音。

“小辞……趁着这个机会，乘着这魔头最脆弱的时刻，杀了他！”

“我们辛苦布下这个局，不就是为了这个魔头的真心么。唯独只有他真的爱上你，怜惜你，他才会生出一颗血肉真心，你只要剜下他的心——他就永远无法成魔了！”

“小辞，你已经能做到了，那匕首是天界至宝诛邪剑，专门克制他的魔气。”

“挖了他的心——杀了他！”

“小辞，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从头到尾，都对他没有半点情意。这根本就是一个谎言，从你下界开始，我们不是说好的么。只要你能骗取这魔头的真心，山海图册之中的万千妖族就能够重生。”

“你会成为妖族新帝，五爪金龙一族再也压制不住你们凤凰一族——”

“小辞，你快动手啊！”

凌千贺怔怔地看着她。

他还穿着嫁衣，嫁衣似血，他唇角溢出一丝惨烈的，冰凉的鲜血，他却根本不顾及自己吐血，只是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少女。

“都是假的么？”

“真心，也是假的么？”

“我不在乎……你有什么目的。只是——你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别走么？”

“我自己把心掏出来，给你，求求你，别走，可以么？”

他没想到，他也会有如此卑微的一日，卑微得他整个人魂魄都是痛的，大概是痛到了极致，整个人便已经麻木了吧。

而对面的少女，则是紧咬牙根，她看着他，眼瞳深处，却是他看不懂的冷漠。

她说。

“魔头的真心，谁会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