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卓岩根本睡不着。

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以后走路都是瘸腿，那会是什么样子。

他可能都不敢出门。

怕人嘲笑，怕人指指点点，甚至怕见任何人。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干什么坏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恶报。

他想不通。

只是骨头断了而已，接上不就行了，怎么还会影响走路……

虽然医生已经给了他专业上的解释，他还是无法理解。

也不想理解。

卓爸下午就赶了过来，也安慰了好一阵，卓妈还哭了一场。

卓妈也是心里着急，这件事一直不跟卓岩说，去国外治疗就没办法安排。

所以，卓妈给卓岩说可能要转院去国外治，卓岩立马就怀疑自己的情况可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聪明人，一丁点星火就能引燃所有。Ｘιèωèи.ＣoＭ

卓爸本来说晚上在医院陪他，他不让，如今病房里只有他和护工。

护工大概也是累了，如今鼾声起来，倒也睡得安稳。

他苦笑了一声，在这午夜里。

萧潇来电话的时候，正好吵醒了护工。

护工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于睡梦中醒来，脑子还不太清醒，下意识地就往病床边来，“卓先生，你有什么需要？”

“你去睡吧，我没事，只是电话响了。”卓岩懒懒答道。

护工大叔又问，“不接吗？”

手机就在卓岩手边，他看着来电显示上萧潇的名字，没有回答，也没有接电话。

护工大叔想着他心情可能还很糟糕，也没有多问，回了自己的床上躺下。

电话，响着响着，最终就挂断了。

电话挂断了，他也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卓岩其实知道，如果今晚他不接电话，萧潇就会一直打。除非，他把手机关了。

眼看着来电再次挂掉，卓岩准备把手机关了。

这时候，萧潇的信息又过来。

“如果你今晚不接我电话，我就包一架飞机半夜飞过来。你知道，我不差那点钱，我也说到做到。”

看着萧潇的信息，他正准备回复，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一回，他终于是接了电话。

“阿姨跟我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懂你的愤怒和委屈。卓岩，我不会安慰人，我也不会哄你，手术一定能成功，你会绝对没事。

但我想说，这家国外的医院是我联系的，医生也是国际上在这个领域最权威的，我希望你能恢复得跟从前一样。

如果你确实不想做手术，那么，也不会有任何人逼你。我们可以在国内做保守治疗。

二哥也联系了一些国内骨科和神经科方面的专家，可以尝试做针灸和配合一些药物的治疗，也会有一定的效果。所以，不到绝望的时候。”

萧潇一开口，没有安慰卓岩，而是非常理性地跟他讲当下的状况。

因为她知道，安慰没有用。

卓岩也不需要安慰。

卓岩听着，但没有说话，黑夜里，他的呼吸有点沉重。

“我知道，这个决定不容易。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阿姨也好，叔叔也罢，都尊重你的决定，因为这是你的事，别人无权替你决定。”

萧潇说完这些，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她现在刚出实验室，头能看到满天繁星，天气很好。

下午接到卓妈的电话，她心里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卓岩是病人，他什么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但如果身边的人也乱了，他得更慌。

她没有立马给卓岩打电话，是想给卓岩时间。

这么大的事，任何人都需要时间来接受。

大学校园里此时安静极了，而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披星戴月。

听着卓岩的呼吸声，漫步在星光之下，她觉得，自己与卓岩是同呼吸的。

“你早就知道，是吗？”好半天，卓岩才问道。

“我早就知道。但是，我那天在医院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可怜你，也不是同情你，更不是因为你现在这样要弥补你。

我只是明白自己有多喜欢你，然后表达自己当下的心情。你可以不接受，但不能误解我的喜欢。”

卓岩又沉默了。

当他冷静下来，最先想到的就是萧潇可能是同情他。

因为他瘸了，废了。

现在，亲耳听到这些话，他心头既安慰又酸楚。

“卓岩，我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我也没法假惺惺地说，可以做你的腿那种傻话，因为我做不到。我现在能做到的是，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用尽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

如果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我认，你也得认。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没法改变的，但是，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在这个午夜里，原本失落又丧到想死的心，在萧潇这些听起来并不太美好的言语里，他觉得可以再活回来。

瘸了，或者是这腿条废了，想想是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