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担心。交给我。”晴朗伸手拉了拉被子给柳倩盖得更严实。

柳岚看不下去，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去楼下逛逛，晴朗走的时候给我说一声，我好回来。”

“好的，姐。”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然后又对视笑了一下，柳岚觉得这暧昧的气息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柳岚给楚杰发消息，说柳倩在接受各种数据监测，说为了更好的恢复，手也被固定了，没办法看手机，上了心脏检测仪，要保持绝对平静，接电话也不行，让楚杰不要担心，父母和自己都陪着她的，除夕会在医院过，一切都好。反正什么理由都编完了，就是没说病房里发生的真实的事。

楚杰不停的回着好，回着谢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真诚。柳岚好几次想说要不你回来吧，感觉晴朗和柳倩的感情在不停的升温。可是又怕自己小题大做，折腾楚杰一家除夕夜都过不好，打出的字又删了。

晴朗的电话进来，“姐，我准备回去了，你先回病房，我吃完年夜饭就过来。”

“好。”柳岚轻声的回。

晴朗的身影出现在花园里，他走得很快，根本没看见同样在花园里坐着的柳岚。他快不走向花园尽头的路边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前仰头回望柳倩病房所在的方向，依依不舍的钻进车里，掉头离去。

柳岚在花园里发呆，她不愿意这么快回到病房，她怕自己忍不住去逼问柳倩现在的想法，她觉得柳倩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楚杰和晴朗两个人的照顾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她怕自己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在这样的除夕夜显得太不合时宜。

她永远学不会中庸和委婉，在自己的人生碰了这么大的壁以后，依然学不会。她唯一的妥协是晴儿今天留在了奶奶家过除夕，她和晴儿爸爸的婚姻虽然破灭了，可是晴儿爷爷奶奶对她的爱那是真的发自内心，他们只短短相处了几年时间，可就是那几年时间柳岚在婆家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每天热汤热饭、嘘寒问暖，这是柳岚甘心下坠的温柔乡。

到后期晴儿爸爸性格大变，对着自己父母有时候都会拳打脚踢，剥削父母微薄的退休工资，他们一家陷入了地狱，可就是晴儿奶奶，这样一个一辈子都躲在家里的女人，深明大义的主动找到柳岚让她离婚，她无法面对自己儿子对儿媳附加的伤害。

柳岚永远都记得他们办好离婚手续后柳岚去家里告别的场景，柳岚诚心诚意的叫着妈，晴儿奶奶眼泪就唰唰的流，她说她没福气继续当柳岚的妈，柳岚说不出话，却一直反复的叫着妈妈。那一刻，柳岚在这个老人身上直面了被生活折磨的苍老和绝望，自己还可以选择离婚，还可以对未来抱有或许有的希望，而这个老人没得选，她的余生只会在这样的煎熬中一天天耗尽。所以柳岚想给她希望，经常带着晴儿回去看他们两老，在确定除夕夜晴儿爸爸不回去后，她选择了将晴儿留在他们家。新旧交替的一天，她希望晴儿纯真的笑容能够给那个冰凉的家带去希望。

往事一幕幕闪现，柳岚顾不上这椅子是否干净，靠在椅背上，眼睛淌下了泪。

想到人生希望柳岚迈不过的是自己的妈妈。如果说晴儿奶奶遭遇的是自己儿子的背叛，那自己妈妈承受的却是自己丈夫的打击。四十岁对于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妻子已经成了左手牵右手的亲人，逐渐长大的子女也失了初为人父的甜蜜，事业平顺、家庭小康，生活里的诱惑就接踵而至。

柳岚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中撞见了爸爸的丑事。那本该牵着妈妈或者牵着自己和妹妹的手就这么牵了一个年轻的少妇，就那一瞬间柳岚正义感爆棚，她觉得作为柳家长女有着天然的保护家人的责任感，她冲过去就是对着那女的一阵咆哮，眼见耳光就要打到那女的脸上，自己脸上的耳光却先落了下来，柳岚不可思议的看着爸爸，她觉得明明自己在降妖除魔赶走爸爸身边的狐狸精，为什么爸爸还要先打自己。

不仅如此爸爸还威胁她不准回家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就不再供她上学，不再给她买新衣服，甚至不再回家看她妈妈一眼。柳岚不懂不看妈妈一眼的准确定义，但是她知道，妈妈的眼里全是爸爸，如果爸爸不看她，她该有多伤心。

不过她知道，从小爸爸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她怕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还要买新衣服，还要上学的，她还没能力养活妈妈，所以她忍着，她很不情愿的帮爸爸守住了这个秘密，内心的不甘就慢慢演变成了一次次对爸爸的顶撞，到最后她就成了父母口中被宠坏了的孩子。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吧，当晴儿爸爸让她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被照顾，她没来得及分辨这到底是什么情感，就匆忙的奔向了他，即使付出的是背叛家庭的代价。

只是天意弄人，她的慌忙逃离只落得伤痕累累，她本可以选择独自在外流浪，可是晴儿呢？她太理解破碎家庭的孤独，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体会丝毫，所以她厚着脸皮回家，即使那个家对她而言毫无温暖，但是它至少是完整的，在这一点上她反而有些感激爸爸，他如何选择了回归家庭，何时回归的，她都不知道，但是只要这个家是完整的，那就是柳岚暂时需要的，她拼了命的去挣钱，拼了命的活着，就是想力所能及的给晴儿更好的。

“柳岚，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响起。柳岚慌忙低头，擦了眼泪再抬头，看着妈妈提着大包小包正站在面前。“是想晴儿了么？我也想。但是妈妈理解你。我至少还有你们两个女儿陪着，他们家，哎。”

柳岚站起来，接过妈妈手上的东西，“妈，我们上去吧，吃年夜饭。”

柳岚在这一刻突然明白她的感伤情绪是来源于对楚杰的愧疚，她觉得眼看着要发生不好的事情自己却无能为力，可是，这个世界上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解决，她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的保护自己的家人，如果晴朗之于柳倩甚至整个柳家是更好的选择，她接受，所谓道德，在家人幸福面前不值一提，她这么想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生命是鲜活的，她在做一件她一直坚持的事，为家人的幸福而努力。

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真的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