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下的债,我都甘愿还。(1 / 2)

半心 林桑榆 6560 字 2019-11-21

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那时的林施与,十七八岁的年纪,心底却已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卿画是林施与东奔西走讨生活时,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女孩子。自那,她便像影子,默默地跟在林施与背后,不求同甘,但求共苦。接着,像所有青梅竹马的美好故事,日久必定生情。

后来,几番转折,林施与才知道卿画竟是外城大户人家子女,书香世家,天性善良太容易相信人,才无意被拐卖到这里。林施与同她一起回到卿家的时候,受到了热情款待,住上好的厢房,吃上等的饭菜喝醇香的酒。卿画被卿家夫妇喝亲戚围个满,直到女生在众人面前指着自己,在卿家夫妇耳边低声附议了什么,笑得幸福。林施与端着酒杯,很敏感的注意到那两老的身体和笑容在瞬间僵硬起来。

果不其然,当天夜晚,卿父便敲了林施与的门,说那些老套地要他知难而退的话。林施与听在耳里,却记在心底,凌晨时候便收拾了行装,趁夜想要独自离去。并不单因自卑,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自己,的确不能给她安稳生活,他能给的,也不过是一颗不值钱的心。

开门,往外走了几步,背后的包袱却似乎被什么拉扯住。他回头,女生的面庞在暗夜里却特别鲜亮,她将刚刚换回来的书家打扮,衣裳,发型,统统又换回了同林施与在一起时的模样,木钗布裙。卿画扫了扫几缕耳边的发,对林施与笑得施施然。

想丢下我一个人走,哪那么容易?

她从来不是愚昧女子。

当时的林施与想要开口说什么,卿画却将他打断,抬手作发誓状,眼睛晶亮。

上邪,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句话,推翻林施与所有理智。彼时,有从未有过的冲动,在林施与心中生根发芽。好像在那瞬间,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要。于是男子拉了女生的手,转身想要离开,整个院子却突然间灯火通明。一群下人,卿父站在之首,正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对视几秒后几步郭来,硬生生想要将林施与拉着卿画分开,哪知女生却握得死紧,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吊住林施与的手腕不放。

林施与永远记得,是深秋,卿家院子里的黄叶落了一地,在固定角落堆成厚厚几沓。她穿得单薄,从开始到最后也没有将握着自己的手松开,另一只手的纤细五指,在卿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下,无声流泪,与之重重击掌。

三击掌,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很多年后,林未然为了周继之与林施与击掌, 当女生死咬着唇,将最后一掌印上去的时候,林施与的脑子里那张面容便愈加鲜活起来。好像冲破了时空跳脱了回忆,再度站在了自己面前。所以那时的林施与很迅速的转了身,不想被在场任何人看见,自己竟在瞬间,两眼流泪。

他愿意让林未然走,是因为那时的林施与已经知道,有些爱情真的是一场宿命,不受人为控制。哪怕你明明很清楚,前边是铺天盖地的大水,是让你灰飞烟灭的熊火,可你依然选择奋不顾身。

后来,林施与同卿画最初情意萌动的那个夜晚,他覆在女子身上,亲吻她的鼻尖。

真傻,跟着我,只会颠沛流离。

卿画却笑开,伸手抚平男子眉间皱起的川字。

没关系,就算一路颠沛琉璃,但你就是我沿途最美的风景。

经年后的林施与,偶尔会责怪。责怪当初的卿画不该说那句话,不该对他说,你是我最美的风景。因为如果她不说,林施与想要成为人上人的念头便不会那么强烈。因为从那一刻起,他是那么那么想要当好她的美丽她的风景。想要将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全摊在眼底,自己细心筛选,再送到她面前。他容不得自己碌碌无为一生,让身边人永远为下一顿的柴米油盐担心。所以当林施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经久,有了一切该有的勇气和谋略,只差一根橄榄枝后,文氏的出现, 再加上文老对他潜力的赏识,可谓是一把直接攀登天堂的梯子。

与文氏的交往,乃至于结婚,林施与都是瞒着卿画的,能瞒多久便瞒了多久。他卑劣的想,当自己一步步操控了全局,有了专属于他的领域,必定会给卿画最好的交代。可纵使他如何聪明,对方依旧是知道了,纸始终包不住火永远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凭文家当时在上海的影响力,那婚礼怎么能不满城轰动,风光一时。

婚礼那天,林施与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却有谁突破了重重人群站到了自己面前。眼里的那张素颜,与自己的衣着光鲜形成鲜明的对比。女子仰首,不吵不闹,只是用眼神无声询问。直到那一刻,她也是维护着他的。林施与忍住心中悲戚,想要解释,却发现无论解释,这原本就是一场背叛。

得到无声的答案后,当时的卿画却泯了唇。她垂首,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飞奔起来,目标却不是大门,而是院外的雕花大柱栏杆。意识到什么后,林施与迅速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众人对这一幕感到无比惊诧,高声议论,看血顺着女生的小腿沁染入地。

林施与突然想起,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他骗她说有事要去外地,实则是在文家筹备婚礼的时候,卿画满脸温柔,她下意识抚了抚平平的独自俨然道,施与,等你回来,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而如今,再没什么好消息,这个好消息,成为林施与一辈子的恶梦。

她的行为,让林施与惊觉,纵然卿画有世上最温柔如水的名字,但爱情是她的全部,她可以爱得比风沙更恨,而相对的就能决绝得比风沙更恨,刚烈的不像女子。

婚礼当天见红不好,闻讯赶来的文氏很迅速的拉住脸色及其恶劣,要上前去的林施与。

全城的人都在等着你,施与,你想要的人生,我都能给你,而你的心,我不介意,我也可以容忍以后称她一声妹妹。

这样大气的承诺似乎让林施与以为,真的可以两全其美,心底稍安。

卿画被文家下人送到医院去,在场的人渐渐忘了这个小插曲,只当是意外。但林施与却一直心神不宁,纵使文氏的话有安慰到自己,可聪明如林施与,又怎会意识不到,他再也不是卿画心中最纯白美好的风景。

因为新婚燕尔,林施与不能有大动作,所以强忍着没有去医院探望,几天后,医院却传来消息,卿画死了,死在那次流产里。当时的林施与正在同文父引荐的商家们吃饭,有人来附在耳边报告消息,当时的林施与只愣了愣,眼神腾空了十几秒,而后回复正常,倒没有过多反常。只是他看着眼前那些因利益关联而显得虚假的笑容,突然有些作呕,可最终也淡然的举起了酒杯,听着声声赞赏和道贺,嘴角向上弯,眼睛却慢慢红起来,努力睁大眼,不敢眨一下。

真正改变的,是在那之后吧,什么都不放在眼底,定的目标既高又远,勇往直前,带着股狠劲儿。

可10多年后,当林施与牵着林未然的手,在这城市的繁盛灯会上与记忆中的那个女子狭路相逢,自此所有惊天巨浪拉开帷幕。

当初文氏去过医院,所有为出口的关于劝退之类的话,统统被卿画哽在喉咙。

帮我出城,然后,说我死了吧。

女子脸上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毫无置喙的余地。爱,恨,走,留,她能够划分得很清楚,性格如此,就像当初决定要跟着林施与天涯海角,就什么都不管那样,万分孤勇。而文氏何乐而不为,买通了医生,开出假的死亡证明书,以文家的势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林施与被瞒的这么些年,心脏每天在暗处里跳动得剧烈,却在在都叫嚣着悔不当初的这么些年,必须有人为他的愤怒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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