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手炉(1 / 2)

豺狼当道 胡马川穹 4108 字 2021-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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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镇的顾衡也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在看这场豪泼大雨, 细细算计着因为这场大雨, 自己到底能分到多少利是?

他淡漠地想, 并非我本性薄凉冷血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而是因为我现在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偏远边镇, 不过是一个勉强温饱还时时遭人算计的穷秀才。实在做不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人。

匹夫虽然未敢忘忧国,奈何能力实在有限。

那一世里被判砍头时,也没有谁愿意站出来帮着说句公道话。往日里同在一处称兄道弟可说是刎颈之交的朋友们, 时时端着笑脸儿刻意逢迎的亲人们,个个关门插锁不见踪影,恨不得从此形同路人才好。

那时幸好祖母早已仙去,看不自己见这幅剜心剜肝的惨状。最后被关进大牢押赴刑场, 若是没有顾瑛这个早已避居乡下的傻丫头出面,身后竟是连尸首都没有人收殓。

虽然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乃自古名言。在大难临头之下,至亲们慌乱之下各自四散逃遁,先顾及自己的性命和家财乃是人之常情,如今再去计较也无济于事,但胸中到底是意难平。

顾衡伸手接了一捧雨水,瞬时被其中的冰凉激了一下。

石青色细葛布长衫顿时被撩湿了半边袖子, 黏黏地粘在肌肤上有些不好受。他就随意扯了书桌上一张写字时用来垫衬的绵纸, 站在窗前慢慢地吸干水分。

顾瑛小心地抱着一匹黝黑发亮的大毛皮袄进来, 嘴里不住懊恼道:“这雨下得没日没夜的, 我刚才在屋子里翻捡了一下, 看见哥哥冬天里唯一的一件出门见客的大衣裳都发霉了,放了这么多的樟脑丸都不管用。”

厚实的皮毛摊在案上,在灯光下泛出油润的光滑。顾瑛满脸的心疼不已,“这还是祖母特地从省城托人给你带回来的,这霉点也不知能不能下水洗掉?”

顾衡最喜看她勤俭持家一副小妻子的样子,将手头的绵纸一丢就帮着出主意,“我屋子里还有一个张鸣岐款的新手炉,是我十八岁的时候西山精舍的康先生送的生辰礼,一直舍不得用……”

一边回想那东西到底收在何处,“听说是一整块厚铜料用榔头手工敲打出来的,里面的炉火烧的再旺摸上去却不烫手,用来熨烫这种贵重衣服再合适不过了。”

顾瑛闻言大喜,立时央求他快些找出来用。

顾衡翻箱倒柜了老半天,终于在床底的官皮箱里找出一把铜质干净光泽古雅的水磨红铜手炉。这把炉子的炉盖上雕镂精细,有花卉纹的罩子,可以手提的手柄。制作极为精巧,果然不愧为大家手笔。

罩子上面还有很多花卉组成的纹理,有牡丹花纹,有五星花瓣纹,有树叶纹,中间还有曲折道路纹。将泛红的白炭放进去后,手炉的外壁也只感到微微烫手。

顾瑛见那些碍眼的霉点子在红铜手炉下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干净,心头欢喜不已地赞道:“这个物件儿好,看着精致用起来也方便。我屋子里的那个铁熨斗又大又沉,熨烫些厚实的棉衣服还成。像出锋这么整齐的皮毛,一用准保坏一大片。”

这件黑狐皮江绸里的大氅是为贺顾衡十六岁那年考中秀才,祖母特意托人到省城定制的。

皮子加上裁缝师傅的工钱,总共花费了整整八十两银子。其实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皮子虽然是黑狐皮但算不上顶好,远远望去面上还有些许杂毛,但这是老祖母的一片心意。

张老太太为筹备一件像样的贺礼,竟悄悄把自己年轻时佩戴的两件赤金嵌红宝的首饰当了。她为人刚强好面子,又知道小孙子因为往日的心结不待见同茂堂的那一家子,就不愿意为些小事特意跟亲生儿子顾朝山开口。

顾衡年少时眼高于顶,因为际遇坎坷常常愤世妒俗。但无论日后怎样发达怎样富贵,这件黑狐皮的大氅一直好好地收在身边。

此时他望着顾瑛欢喜的表情,不知不觉间自个的心情也变得极好,就微微笑道:“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手炉,就留在身边吧。我是个男子身体里火气壮,也用不上这些小玩意儿。与其放在床底蒙灰,不如拿出来一展所用。”

顾瑛惊了一下,忙把手炉推了过来道:“这是哥哥的师长送的东西何其贵重,怎么能随意送给他人?等会儿我把这个手炉清洗干净,哥哥还是放在箱子里收好。等秋天到省城应考时,一早一晚的天气寒凉,正好放在身边得用。”

顾衡垂下眸子淡淡道:“不过是一个手炉罢了,这些东西再金贵也是有限的,不过是些精致的死物罢了。这世上有些人把这些财帛之物看得比命都贵,我却觉得人的心意才是最贵重的!”

说到这里,他的话中不免带了几分莫名酸意。

“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咱俩之间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个叫李厚德的家伙,打着看探望我的名义送了两回东西过来,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我看你收他的东西收得干脆,为何对我的东西却三推四阻?”

顾瑛涨红了脸。

旋即又被这话气得脸色煞白,“哥哥这话说的有失偏颇,那人回回过来都说要向哥哥请教学问,别的话一个字都没多说,送的东西也不过是自家出的麦饼和果蔬。”

这一年顾衡的态度时时迁就和煦,就让顾瑛不知不觉间说话有些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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