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1 / 2)

张学良坐在书房里,就着灯光,看着信封里那厚厚一叠的资料。

所有的资料,都是用钢笔写在纸上,共有两百多张。

资料分为两个部份。

第一部份讲的是东北军的历史,各种山头的起源,内部矛盾,记录了各种重大事件,对相关重要人物的心理心态,阶级立场分析——实际上这份资料,却是后世的网友帮黄克收集的,把东北军所有的问题,全都解析得一清二楚,写到了“骨子里”。然后由黄克转述给李润石主席,一群红军的高级干部再进行剖析,由李主席亲自执笔写下来。

其中也包括了东北军历史上,绝对无法避免的郭松龄倒奉事件,杨常事件,这两件影响深远的大事件。其中参予几位参予者,被杀者,各自的心态,书写的人分析得一清得二楚。作为被分析者之一的张学良,看到这一段时,几次忍不住把资料翻过去甚至摔在地上,但又几次将它从地上捡起再读。

扔地上和捡起再读的原因,都是因为张学良恐惧地发现,书里对他这位亲历者当时的心理想法,分析得一清二楚,几乎无错。

张学良的妻子和二房,在书房外紧张地打着转,几次想进去,又几次被喝了出来。

书房的灯一直亮着。

张学良一边抹着额上的冷汗,一边咬着牙读着。

文件里,既有郭松龄倒奉事件时,他的痛苦,他的矛盾,看着亦友亦师的郭松龄被杀被悬尸,却束手无策时,他的绝望......也记叙了杨常事件时,他杀杨、常二人时具体的心情想法。而旁白的分析,而毫不客气地点明了这种埋伏刀斧手,不顾“规则”强杀部下的恶劣后果,那就是从此之后,东北军上下已被埋下貌合神离的根子,中心聚凝力更加分崩离析,其就好象一块摔裂的盘子,只不过是勉强粘在一起。

关于东北军的部分,足足写了近十万字。最后部分,重点讲述的角色,正是张学良自己,尤其是九一八事件前后,他的一切举措的思维、心理,都做了极为详细的分析。

九一八前,他的误判,他的心虚,他对日本人的恐惧,他的鸵鸟一般的自欺欺人,九一八后见大势不可挡,保军队比保地盘更重要的军阀思想,全都被分析得一清二楚。

张学良这份资料时,双手都在发抖,那是被人看穿一切的赤裸裸感——他当然会恐怖,因为这一部分,许多资料都出自21世纪时,他自己写的回忆录,自供书。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关于张学良部分的所有心理分析,本质内容,却是活了100岁的张学良,剖析仅有34岁的张汉卿,前者对后者了如指掌。

勉强逼着自己看完这个部分后,坐在椅子上的张学良,身体向后一倒,瘫倒在椅子上,几乎要摔倒在地。

一直在外面,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切的于凤至和赵四小姐,急忙不顾一切地推而入,扶住他,却发现此时汉卿额头上尽是冷汗,嘴皮却不住地颤抖,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汉卿,汉卿......”

于凤至和赵四小姐不住的呼唤了半天,方才将张学良的魂给唤了回来。

张学良用颤抖的手,拿起资料,强迫自己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部分,开头写的标题名字,是“张汉卿的困境”。

张学良注意到,资料上的笔迹,明显和上一篇不同。上一篇的文章,是用钢笔书写。笔锋汪洋恣肆,跌宕起伏,既充满激情,又有理性,法度严谨,结字神奇,具有强烈的视觉美感。看到这段文字,他可以感觉得出,写字的人一定是个极具才华,且性格肆意张狂的传奇人物。

第二篇文章,同样是用钢笔所写,方方正正,藏而不露、浑朴凝重,给人一种儒秀稳重的感觉。

这篇文章,详细地分析了张学良现在的处境,更分析了他与常凯申的矛盾,并“预言”,或者说揭开了常凯申目前对东北军的处理方式:以金钱收买部分将领,分化东北军,一部分吸收,一部分充当炮灰和红军火并,一部分将其拆散并入地方,从而达到最终彻底消除东北军这个曾经的第二大军阀势力的目的。

一向喜欢用阴谋的常凯申,这一回用的都是阳谋——你穷,我有钱,我有地盘,我还有中央大义!

张汉卿再蠢十倍,要看破也不难,但是他却无解,只能被动地挨打,任由其驱使玩弄,甚至连还手都不能(除非兵变造反)。

原因无他:

“有枪无地,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能为五斗米而折腰,任由常凯申玩弄宰割。”

“有实力,无名声无人望无大义!九一八不抵抗,令东北军臭名远扬,不得人心,任何反抗中央的举动,都不会得到民众的支持!因为一切反抗常凯申的军事行动,都会被民众反感地认为这是主动挑起内战!”

“无根无地无名声无人望无大义!”

到最后,书写者用了五个无,总结了东北军如今的困境。

读到这里时,张学良双手再次颤抖,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他又被人说到心里去了。

他用了三个小时读完了两百页纸的资料信件,虽是九月初秋,衣服竟已被汗湿透,精神上更是疲倦到极点。

于凤至和赵四小姐担忧地看着他,进来后,张学良读资料时,两人也跟在身边瞄了几眼。于凤至的父亲是大富商于文斗,自身背景极为深厚。赵四小姐赵一荻更是出身官宦的名门世家。两人的政治素养都很高,皆是民国时期的传奇女性。

“这是谁写的,是他吗?”

于凤至嘴里的“他”,指的自然是今天的贵客黄克。

“不,不是他,他太年青,写不出这些东西的。能写出这些东西的,都是无双国士啊!而且是两位!”

说到这,明明已是筋疲力尽模样的张学良,象触了电般,双手撑着桌子,猛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

“元兴睡了吗,我要去见他!”

于凤至和赵四小姐同时露出古怪的表情,同时答道:

“他还没睡,正陪着你的部下喝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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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再看到黄克时,他一个人坐在酒桌前,安静地拿着碗,慢慢地品着一碗白酒。

在他身边,醉倒了一大堆的东北军的高级将领:鲍文樾、鲍凤祥、刘桂五、王以哲、孙铭九、于学忠、何柱国.....这些人全是张学良的心腹。

先前张学良在看资料时,黄克又把这群东北军的将领找来,挨个地和他们拼酒。这些东北人以为黄克这个南方江浙人不会喝酒,却没想到黄克的身体在异世界开过挂,喝酒如牛饮,吹老白干如饮矿泉,所有人都被喝倒了,他却象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黄克那悠闲的模样,让张学良对自己的部下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太丢脸了,正要命人把这群喝酒都喝不过的“废物”拖下去,黄克却道:“汉卿你这四年过得很辛苦,其实他们也和你一样难过。看不到家乡,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能看到的,就是局势在一天天的恶化,东北军的势力,在一天天的瓦解。无形的压力,就象套在脖子上的绞索,一点一点地收紧,一点一点地窒息......他们伸出手想用力地抓扯挣扎,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一切就象是陷入可怕的,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

然后,黄克站起来,对张学良道:“堂堂汉卿,堂堂东北军,五年前在此京畿之地何其威风,今天却要对我这个商贾之流笑脸相迎。本是英雄一世,却要为五斗米折腰,何其悲叹。”

张学良默然。

黄克放下酒碗,走到张学良面前,主动承认道:“那两份材料不是我写的,我没有这份本事。”

张学良急忙地道:

“那么,这两位先生在哪,我想见他们!”

“汉卿莫非觉得他们是卧龙凤雏,国士无双,得之可复兴东北,收复失地?”

张学良一愣,静思一会儿,却面露羞愧 地摇着头。

黄克反问道:“为何......”

“积重难返。当年郭先生为何做那以卵击石之举,我明白了......”

“汉卿,你悟了呀!”

黄克笑道。这个时候,他突然完全理解,母亲为什么说自己很傲慢了。 这种站在历史下游,看着答案,教训前人的感觉,真的很爽的。

黄克郑重道:“东北之失,是日本人谋划四十年结果。从甲午战争起,日寇就一直在图谋那块土地。日人谋了四十年,方有所得!汉卿你想重整旗鼓,收复失地,又要谋多少年?”

黄克边说边和张学良一起走到外面的院子,这时周围的人识趣的全部退下站远。

“何以教我?”

问出这话时,张学良感觉很是怪异,他今年已三十有四,而面前的年青人,看似二十出头,面容生嫩得很,向他求教,这种感觉极其怪异。

“汉卿你经历风雨春秋多年,人生阅历远比我丰富!我哪里教得了你啊!能教得了你的,是写了这两篇文章的那二位先生才对。”

“是的是的!这两位贤人身在何处?”

张学良又被绕回去了,眼里神彩异常。显然又生出了得卧龙凤雏,然后一飞冲天的幻想。

黄克叹了口气,然后道:“天已入秋,我准备在天津购买一被服厂,为东北军制作棉衣,所有雇工优先从东北军属家眷挑选。此外,我还欲建一运输车队,人员方面,还请汉卿相助。”

黄克说得很含蓄,但张学良听懂了,他这是授人以“渔”。

“多谢!”

“不光是这样,我计划在西安建一学校,汉卿此番将去西安赴任,优先招收东北子弟,选址方面,还请汉卿相助。”

张学良一愣,连忙点头。

“第四件事.......这却是军国大事。”

黄克的脸色,突然慎重了起来。

“汉卿,东北沦陷时,和你一起逃入关的,军工人员,还余几何?”

张学良低头叹道:东北沦陷后,他们无处栖身,部分被阎老西招去,其余大多四散。”

“汉卿若举旗高呼,可否引得这群人重归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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