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口口拍拍拍拍!!!!”

倪大野这一次用了四成的力气……

这里可是法租界，这里还有两三千的目击者，他当众把人打死那实在太麻烦了，所以还是留了一下手。

再者说了，马祥生要是死了，他和刘纪文的石库门找谁去要啊？

更棒的是，还能通过这个坏家伙，讹杜月笙这个更大更坏的家伙一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种应该被扫入历史垃圾堆的垃圾，还有那么一点“剩余价值”。

不过他这40%的出力已经足够让马祥生原地转了十几个圈子，“咕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这位先生，请看这边！”

转身想走的倪大野一听这话，条件反射地冲着声音方向露出了标准笑容，举起了剪刀之手，顺便还踩在了马祥生的头上——就跟那些猎人记录自己狩猎成功的照片一样。

“噗！”

镁光灯一闪，倪大野“狩猎”照片拍摄完成。

举着相机的孙悟本大声喊道：“这位先生，我是《大世界报》的记者，请问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记者先生，很荣幸接受你的采访，有什么问题请问吧。”倪大野立马转成了后世标准的播音腔。

早就想好的孙悟本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请问您是怎么和马祥生先生起了冲突的啊？”

好人，这是一根好人啊。

“哎！”

倪大野长叹一声，无奈地摊开双手道：“在下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他一指乾坤大剧院的方向，此时李沣已经架着刘纪文，和倪虞二女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请看——我朋友无辜被马祥生的手下打破脑袋，大世界保安竟然不闻不问，我表外甥只好正当防卫制服了马祥生的手下……”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他突然转头冲着那些大世界保安大声问道。

以大金牙为首的保安们有心要撒谎，但是一想起剧院里躺着的五十多号青帮弟兄，还有马祥生那张比烂秧梨还要烂的烂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其实明眼人如孙氏叔侄，早就知道这帮保安和黄金荣有瓜葛，所以才对马祥生那么客气。

“在下和马祥生先后脚到了现场，我提议双方‘各退一步’，和气收场。可是他不但拒绝，还要我的两位女眷陪他一晚——我说是不是真的啊？”

保安们点头。

“在下当然是不同意，不过还想着能以和为贵，没想到马祥生又派出了他的八个手下，又被我表外甥再次击退——我说是不是真的啊？”

保安们点头。

“马祥生贼心不死，又叫来了五十多位手下，这次是被我制服。而他悍然拔出手枪就想要行凶，在下被逼无奈只好夺下他的手枪，纠缠之际在下就只好打了马祥生几下——我说是不是这样啊？”

保安们点头——突然发现不对，刚想要摇头，就看到倪大野眼中的寒光和嘴角的冷笑。

“哦，原来如此。”

孙悟本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道：“这位先生，您也知道了马祥生是杜老板的手下。你现在害怕他们报复吗？”

聪明人，这是一根聪明人。

“当然是——忄白！”

倪大野再一次环视了两三千号观众一圈，这才扬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知道杜月笙杜大老板是什么人吧？”

倪大野自问自答地道：“他就是包娼庇赌，无恶不作的恶棍！”

“他就是纵恶行凶，欺压百姓的匪徒！”

“他就是经营鸦片，售卖BAI粉的毒枭！”

“哦，对了……他还是靠爬上师娘床才爬上去的小人！”

其实不止杜月笙，他和黄金荣的发迹都靠了一个女人——“青帮十姐妹”的老三，绰号“阿桂姐”的林桂生。

林桂生的父亲是苏州青帮老头子，也是苏州班子的老行（乌）首（龟）——哦，当时妓院分苏州班子和扬州班子两派：前者重艺，后者重身。

19世纪末，林父带着女儿到上海十六铺码头附近，开了几间“烟花间”——即带有色QING服务的大烟馆。

林父死后，林桂生女承父业当起了老鸨子，并成为上海滩颇有名气的大姐头。

1899年，此时只有22岁的林桂生认识了已经33岁的巡捕房探员黄金荣，两人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便于次年结婚。

正是有了这位“贤”内助的帮衬，黄金荣才能从一个冒充青帮成员的“倥子”成为真正的青帮大佬。

“倥子”就是冒认帮派身份之人。而青帮的规矩是“许充不许赖”，正好和洪门的“许赖不许充”形成对比。

这是因为前者是我大清的合法组织，有了这样的规矩就能迅速扩充徒众，发展势力；而洪门干的是反清复明的杀头买卖，就跟地下党一样，自然允许成员抵赖。

杜月笙也是因为林桂生慧眼识“才”，方可脱颖而出，从黄金荣身边的小弟一步步成为上海滩三大亨之首。

当然啦，杜小弟是不是上过林师娘的牙床，这种事情就不好说了啊。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说杜月笙这种脚底流脓，头上生疮，生儿子没屁眼，世世代代应该男盗女娼的大坏人——只要是我们这样的良善百姓，谁会不怕？！”

“啪！”

一个人鼓掌。

“啪！啪！”

两个人，三个人鼓掌。

“啪！啪！啪……啪啪啪！”

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最后整个大世界都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不得不说，由于影视剧，尤其是港台黑帮片的影响，后世人们看待民国时期的“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实在太过罗曼蒂克了。

英国历史学家乔纳森·芬比在他那版的《常凯申传》里面写道，“到1927年，正如上海警察史学家弗里克·威克曼所注意到的那样，没有青帮的允许，几乎没有什么非法的东西可以经营。而那些藐视它的人很可能发现他们会遭到枪击、绑架或者被人用水果刀挑断脚筋。”

由此可见，青帮已经垄断了上海滩所有团体性犯罪活动——完全可以说是“犯罪托拉斯”。

苦青帮已久的上海人民对此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个人挑头痛骂，自然要报以掌声啦。

倪大野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又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道：“在下和在场诸君一样都是平头百姓，只不过就是会了一点拳脚，当然也是怕青帮中人报复的啊。”

“但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道：“但是，天下间大不过一个理字，马祥生伤我朋友，辱我女眷，最后还要害我性命。大家说我应不应该打他？”

“应该！”

一个人喊了。

“应该！应该！”

两个人喊了，三个人喊了。

“应该！应该！应该！……应该应该应该！”

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最后整个大世界都响起了如雷般的口号。

见到这般情景，读过《乌合之众》，学过群体心理学的倪大野眼珠一转，当即用沪语振臂高呼道：“青帮‘黄’黄八蛋！”

哦，沪语中“王”和“黄”不分，所以王八蛋和黄八蛋听上去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