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肩膀靠着树干，厉墨眯起来眼睛。

老太太估计是被吓破胆了，什么话都说了。

厉墨也不意外，他之前就有点隐隐的猜测，好了，这下子算是证实了。

不过是她罪恶簿上多添了一笔，而自己的人生，却整个被毁了。

厉墨这边没等多久，那边单元门里面就出来了三个人。

顾朝生，他老婆，他女儿。

厉墨原本靠着树干，一下子就站直了身体。

三个人出来，也没上车，而且慢慢悠悠的朝着小区门口那边走。

厉墨有点控制不住的跟了过去，不远不近的。

这种跟踪，正常的人肯定是发现了的，但是顾朝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和唐黎说说笑笑，一路去了小区旁边的一家连锁超市。

厉墨也就跟着进了超市。

他的视线，一直都在唐黎身上。

看着她和顾朝生逛生鲜区，买菜，还看着她拿着日用品询问顾朝生的意思。

她看着也不是和从前的唐黎完全没区别。

可是总体上，依旧是唐黎的模样。

顾朝生抱着孩子，没舍得把小孩子放在推车里，小孩子也挺乖，一路上不吵不闹，偶尔对着两个人笑笑。

这是他曾经想象过的，一家三口的模样。

如今在别的人身上看见了。

那边买菜的唐黎，怎么会不知道厉墨跟在身后，她一开始就发现了，不过也只在一开始出单元门的时候，朝着厉墨看过一眼。

那是实在没控制住，她太想知道，这个男人如今这个什么德行了。

只那一眼，便再没给过他一个余光。

即便是知道厉墨一路跟着来了超市，她也完全当做这个人不存在，和顾朝生闲逛一圈，买了想买的东西，然后去结账。

结账的时候，顾朝生盯着摆在收银台一旁的小货架看了看，然后过去拿了个小盒子，直接扔在了收银台上，“家里这个没有了。”

唐黎垂目看了看，哦了一下，没有别的反应。

厉墨站在不远处，可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干什么用的，成年人或者是未成年人都知道。

结账之后，顾朝生一手抱着小孩子，一手拎着购物袋，倒是一点也没让唐黎累着。

厉墨又跟着他们一路回了小区里面，看着三个人上楼。

他心里顿顿的疼，不尖锐了，却一时半会都散不去。

唐黎进了家门，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在冰箱里，又把今天晚上要做的菜拿出来放好。

从厨房一出去，她就看见顾朝生站在客厅的窗口，朝着外边看。

唐黎过去把沙发上的玩具都收起来，话是对着阳台那边的人说的，“看他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顾朝生吐了一口气出来，刚才一路，他其实都在注意唐黎的反应。

结果唐黎，没有反应。

顾朝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但其实他感觉挺复杂的。

唐黎把东西收拾好，“晚上做鱼好不好，今天的黄花鱼不错，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吃我做的鱼么。”

顾朝生半天之后才说了一句好。

唐黎又去了儿童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结果再出来，只看见宁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顾朝生已经没了影子。

唐黎想了想，也差不多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只轻笑一下，去了厨房。

那边的顾朝生，确实是下楼去找厉墨了。

厉墨还在草坪上站着，嘴里叼着一支烟，没点燃，模样看着，居然有些落魄。

顾朝生直直的奔着厉墨过去，“你来干什么？跟着我们一路了，还没看够？”

厉墨把烟扔在了地上，抿嘴半天才问出来，“她三年前，怎么从火场里出来的，是你救的？”

顾朝生好笑的看着厉墨，“你是不是魔怔了，你以为那是唐黎？”

厉墨有些执拗，“那是唐黎，我认得出来。”

顾朝生冷笑一下，转身也看着自家单元门口，“行吧，也不怪你，毕竟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也以为是唐黎。”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是唐黎就好了。”

厉墨转头看着顾朝生，不说话。

顾朝生双手插兜，“厉墨，说句老实话，我当时确实是有点不地道，你说让我帮你打掩护，结果我撬了墙角，这个吧，怎么说呢，我有私心，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了，我未必能真的帮你，很可能背后插你一刀，所以我不觉得我错了，人嘛，谁能真的那么高尚，机会放在眼前却不下手，你说是不是。”

说完顾朝生叹了口气，“我现在想起那时候，在我和唐黎确定关系后，我就应该带她走的，离开青城，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厉墨不想听这些，想了想就问，“你离开的三年……”

“你还是想问唐嘉是不是？”顾朝生转头看了厉墨一眼，随后又把视线收了回去，“我和嘉嘉，其实三年前就见过。”

他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什么，“那时候嘉嘉来过青城，目的是找阿黎要钱，阿黎不太方便出面，是我出面的，我在火车站接的她。”

顾朝生有些控制不住的笑了一下，“阿黎没给她钱，她气的骂骂咧咧，最后是我掏钱打发她走的，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和阿黎几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顾朝生接着说，“后来，阿黎出事，我把自己流放，半路想到了她，就去找了她，她处境不好，日子过得有点糟，只是那样的环境，又让我想到了阿黎，我觉得，这两姐妹可能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定牵扯的吧。”

说完，顾朝生转身过来，看着厉墨，“厉墨，现在我和嘉嘉孩子都有了，日子过得挺好的，我劝你别过来掺和，她不是唐黎，你要认清。”

厉墨表情不是很好，“好，我暂且当她是唐嘉，我问你，你看着她不别扭么？”

“一开始别扭，还会叫错名字，可是现在好多了。”顾朝生笑出了声音来，“嘉嘉也知道我心里装的还是阿黎，但是她说不在意，她愿意等我。”

话说到这里，顾朝生就把手机摸了出来。

手机在震动，应该是有电话进来了。

顾朝生当着厉墨的面，把电话接起来，“嘉嘉。”

可能是手机音量调放的比较大，厉墨站在一旁，能清楚的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很温柔的声音，“你去哪里了呀，我一转身的工夫你就不见了，我跟你说，你赶紧给我回来，小家伙现在吵着要爸爸呢。”

顾朝生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出来扔垃圾了，我现在就回去。”

挂了电话，顾朝生似乎还是笑着的，“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陪女儿了。”

厉墨不说话，看着顾朝生离开。

刚才电话里的声音他听得真切，那不是唐黎的声音，和唐黎的说话声不一样。

厉墨退了两步，抬起头，朝着楼上的窗户看，距离太远了，他根本看不见想要看的风景。

……

苏湘南躺在病床上，眼睛有点直，盯着吊在头顶的吊瓶看药水一滴一滴的掉落。

她一整天了，一句话都没说。

如今身上十多处骨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长时间。

黄凤瑜那边，听说黄家的人把她接回去了，她多少也算是不用挂着了。

苏湘南等着药水打完，按了铃把护士叫过来。

护士一边拔针一边问，“你的案子，还没破么，打人者还没抓到？”

苏湘南看着手上的胶布，不说话。

护士见她这样，差不多就知道答案了，只叹了口气，没多说别的，转身离开。

苏湘南躺在床上，觉得全身酸痛，也不知道是躺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身上的伤太多。

她过了好一会，把手机摸了过来，手机屏幕都碎裂了，是之前挨打的时候摔的。

她没办法换手机，只能这么忍着。

苏湘南把手机按亮，碎裂的玻璃屏幕把主页面切割成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很干净。

她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

似乎没有人记得她。

苏湘南犹豫了好一会，还是给厉准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相信厉准一点不知道，他不过来，应该是不想过来吧。

可苏湘南还是想问问他，还是想见见他。

厉准那边第一次没接电话，苏湘南不死心，又打了过去，这一次厉准接了。

苏湘南一天没说话，一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阿准。”

厉准嗯一声，其余的什么都不说。

苏湘南从来没有这么悲伤过，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给遗弃了，她再开口，就带着哭腔了，“阿准，我住院了，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我。”

厉准那边停顿了好长时间，才说了一句，“我忙。”

苏湘南一下子就顿在当场。

忙不忙的，来一趟医院的时间怎么会没有，这是个托词，她听的出来。

苏湘南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原本想说的话好像一下子就一句都找不到了，搜肠刮肚，也只能说，“那好，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那边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苏湘南麻木的把手机放下来，她果然是被全世界给遗弃了。

这么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那边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苏湘南本来以为是护士，一直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人，这才反应过来。

她转头看了看床边，“外婆。”

坐在床边的是黄家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湘南啊，你感觉如何，哪里疼，和我说说。”

苏湘南半晌后才开口，“哪里也不疼。”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苏湘南的手，“你妈现在在我那里，状态好了很多，也问起来你了，但是我们没敢说实话，只说你在上班，你爸那边，前几天我们也去看了，还行，教管说表现还不错。”

苏湘南抿嘴，嗯了一下。

老太太随后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养身体，苏家没了，我们家还在，你出院后回来我们这里，我们一起生活。”

苏湘南想了想就问，“舅舅那边怎么样了。”

老太太一听，表情就苦了下去，“别提那个蠢东西了，孩子这么大的事儿都能被人摆一道，我们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说的过去，他居然都能被人算计。”

黄复明之前那半路来的孩子，体检的时候被发现有点小问题。

黄复明并不太喜欢那个孩子，当下也不知道哪根神经突然通了，就重新做了个亲子鉴定。

好家伙，这结果可有点炸，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黄复明吓得重新找了几家机构，再次鉴定。

结果都一样，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他气的在家里骂骂咧咧了好几天，反应过来再去找那个用假孩子坑了自己不少钱的女人时，女人早跑了。

房子都卖了，人估计都离开青城了。

这件事算是个打击，黄复明现在整个人特别消沉。

向来只有他玩女人的份，结果夜路走多了，真的就见了鬼了，他被一个女人玩的，几乎倾家荡产。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孩子现在送到福利机构去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真的像黄复明说的扔出去不管，她也做不到。

苏湘南叹了口气，“给他点时间吧，这种事情，一下子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老太太只能点头。

在这边陪了一会，老太太就也离开了，说是家里不能离开太久。

苏湘南等着老太太离开了，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不过老太太离开没两分钟，房间的门又被打开，然后是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过来，“哎呀，还有人来看你，真不容易，我以为你这样的，不会有人搭理呢。”

苏湘南赶紧转头朝着门口看过去。

唐黎还拎着水果，慢悠悠的进来，把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

她上下把苏湘南看了一遍，“哎呦嘿，别说，真的伤的挺重的。”

苏湘南咬着牙，“你到底是人是鬼。”

唐黎笑了，“我姐没告诉你，她还有个妹妹么，不过也是，她和你这个废物说这些干什么。”

苏湘南就是动不了，要不然真的想扑上去撕了面前的这个人。

唐黎一点也不怕她，就坐在床边，“我刚才其实听见你们的说话了，你舅舅也出事了是不是。”

苏湘南咬牙切齿，一句话不说。

唐黎就自顾自的开口，“你们一家子，脑子都不够用，活该被厉家的人算计到这种地步。”

苏湘南一愣，表情变了变，“你少在这里玄玄乎乎的，有什么话，给我说清楚。”

唐黎冷笑，“你这脑子啊，我不说清楚估计也不行，靠着你们一家废物，自己想永远都想不清楚。”

她也不废话，直接入主题，“三年前，苏家的医药公司为什么倒了，你知道么？”

这个苏湘南是知道的，她质问过厉墨，是厉墨做的。

而且厉墨就是为了给唐黎出气，才毁了苏家的公司。

唐黎见苏湘南沉默下来，差不多就知道答案了。

她笑了笑，“那个知道了的话，我们来说说下一个，你父亲为什么进去，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苏湘南脸色一白，“你想说是厉家？”

唐黎回头看着苏湘南，是真的看不上她这个蠢样，“厉家为什么会突然注资帮助你们家成立公司，苏家医药公司本来是做的国内生意，正常来说，你们的关系网都在国内，就算想要东山再起，也应该是在国内稳扎稳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做海外生意，生意线又是谁给拉的，我拜托你，长点脑子，好好想想这其中的关键。”

苏湘南一下子愣住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唐黎继续说，“厉致诚应该是想利用你们家做一些违法的海外生意，就比如你们家那批货里面查出来的东西，如果不是你们做的，你说那东西是怎么来的，又是谁放进去的。”

唐黎声音不咸不淡的，“至于为什么会被查到，我只能说，要么是正常过检的时候查到的，要么就应该是厉致诚那边惹了什么人，你们被拿来开刀了。”

唐黎去了窗口那边，转过来靠着窗台，“本身你们苏家背靠厉家，依着你们家得罪的那些人，应该不敢在这个事情上下手，所以想来想去，海关安检那块如果是人为的话，就只能是厉致诚那边惹的麻烦，只是背锅的是你们苏家。”

苏湘南之前被苏振方的事情打蒙了，根本没想这么多。

她想起来，苏振方刚出事的时候，她去找过厉致诚，想让他帮忙，至少把苏振方捞出来。

可厉致诚根本都没见她。

这可和之前厉致诚帮忙苏家重新成立公司时候的态度不一样。

苏家那时候想要翻身，搭上厉致诚，厉致诚真的是为他们尽心尽力。

海外的销售线也是厉致诚帮的忙，甚至那些海外合作商，苏家都不知道是谁，全是厉致诚牵线。

苏湘南有点哆嗦，“怎么会，怎么会。”

唐黎哼笑，“对了，你那舅舅，是不是给别人养了几年的儿子，你说，之前的亲子鉴定是怎么做的，怎么就能鉴定出生物学父子关系呢，而且之前，之前似乎也不只鉴定一次吧，结果都说孩子是你舅舅的，你说这其中没有猫腻么。”

这么一说，苏湘南有些恍然。

黄复明那孩子被抱回来的时候，黄复明也是不想认的，当时就去做了好几次的鉴定。

结果好几家的鉴定机构给出想同的结果，都说是他的孩子。

所以孩子才留下来。

因着这个孩子，姜春仪才闹起来，苏家的风评才一落千丈。

后来苏家新公司成立，厉致诚捏着黄复明的负面新闻说事，没让他参与进来。

唐黎勾着嘴角，“你那舅舅，虽然生活作风有问题，人心眼也不好，但是脑子，绝对算转的快，若是有他在你老爹身边，指不定能帮着你老爹发现一些问题，你老爹也未必会摔这么大的跟头。”

苏湘南慢慢的抬头看着唐黎，脸色渐渐地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