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客人们总是喜新厌旧，三年后，我的生意开始不如从前，没过多久，管事就将我放到了茶室，从那时起，我要做的就不再只是陪客人聊天解闷，大头的收入就变成了跟客人们睡觉；我每天都必须不断的接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楼里的定额。”

“当然，幸运的也不是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若是命好，在这几年里能遇到一个愿意为你赎身的男人的话，不管是娶进门当妾，还是养在外面当外室，至少将来都有个依靠，可这样幸运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像我一样，随着年老色衰，不断的降等。”

听到这里，胡迭突然插言问道：“既然当清呤小班时能存些钱，那为什么不为自己赎身？豪门大户确实不好嫁，但一般人家，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你们的出身吧？”

年轻女工看着胡迭，眼神中透出一丝嘲讽，轻声说道：“自己赎身，先不说楼里会不会答应，像我们这样的女人，真想从良，又岂是那些寻常的市井小民能够护得周全的？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到头来，通常也只是害人害已而已。”

胡迭默然，他这才想起，对方生活的时代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社会秩序相对稳定的未来时空，而是龙蛇混杂，各种黑恶势力几乎可以光天化日的肆意横行的旧社会，这样一个女人，若是没有相对强力的势力来维护，想自己从良上岸，恐怕还真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女工继续说道：“茶室的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比起三四等的窑子，至少这里还能存着一丝体面，所以谁都不想再往下跌，但就算我们肯拿出自己往日的积蓄来贴补，通常也用不了几年，终究还是会走到那一步。”

“到了窑子里，那人就不再是人了，每天从早到晚，要接上几十个客人，才能换来一口吃食，要是不幸染上了病，也没人会给你治，管事会尽可能的把你身上最后一丝油水柞干，等到人都不能动弹，实在没办法接客时，往往就会被拉到城外的乱葬岗上，随便刨个坑一埋……这就是我们要为那几年的光鲜靓丽所要付出的代价。”

此时，厂房内早已是泣声一片，几乎所有的女工都在偷偷的抹着泪，显然是感同身受，就连一开始有些不以为然的胡迭，此时也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闷气压抑莫名，只恨不得现在就提起机枪，去把那些吃人的恶鬼一个个都打成渣渣，还人间一个清白。

迟疑了一下，胡迭对女工微身躬身致歉：“对不起，我之前的话，是对你们的羞辱，我向你们道歉。”

女工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们应该向你们道谢才对；吃人的旧社会，把我们这些苦命的姐妹从人变成了鬼，是你们把我们从火坑里救出来，把我们再变会成人。”

“这里的生活是挺苦，相比以前在楼里接客，收入确实很低，但这里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在这里，我们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我们不必小心翼翼的去讨好谁，不必担心完不成定额被管事毒打，不必担心哪天会落得一身的脏病，被拉到乱葬岗去活埋。”

“在这里，没有人拿另眼看待我们，厂长和干部们比亲人待我们还亲，他们有时候或许很严厉，但我们都知道，他们是真心为我们好，我们也打心底里感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