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门口，仆役们议论纷纷。

“我听说，将军明日便要重返北境巩固边防，这几日连阳侯府都没有回。”

“那小娘子想要见将军，可不是难了？”

“咳，将军大抵是不会见客的。”

可不是吗？哪有即将出征的大将，会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一位未满十岁的小娘子？

将军府的东角门外，离小乞丐被救起，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车夫四下望着，不住摸摸系在车架上的马，小娘子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指着一旁的青柏，要婢女采雪。

雪早已停了，露出一轮冬日，被云半遮半掩的，显得有些冷清。婢女一脸无奈，拿着小笤帚将柏叶上的浮雪扫入瓮中，小娘子在碳炉旁搓了两下手，开始喝婢女先前煮好的茶。

仆役们看小娘子不紧不慢、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有些疑惑，难道他们想岔了，将军真会见她？

又一会儿，门童推门出来，“将军回来了，走是西角门，里头人说了，将军出征在即，不便会客。”想着眼前的小娘子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他放缓了声调，“小娘子还是请回吧。”

“女郎，”婢女低声道，“可见这般不成的，咱们还是回去吧。”

果然不见客呢。

门童开口时，仆役们都竖着耳朵，如今见到眼前与他们所料不差，纷纷准备散了去。将军府的活计活计清闲，也架不住他们懒上半天，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八卦爱好者罢了。

小娘子面上没显出什么，停了一会问，“可递了我的报名牌没有？”

“没有，”门童挠挠头。他是新来的，不太会应付应对一位刚被拒绝的小娘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者板着脸将她赶走。“我未说话呢，里头便告诉我今日谢客了。”

报名牌指的是高门大户用来表明身份的铜牌，刻着家族徽文和府第名称。

这是未来得及禀明身份，便被拒绝了。

小娘子其实也觉得今日不是求见将军的好时候，起码对袁将军来说，这并不是个适合会客的日子，但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袁将军说。

她是一定要见到他的。

于是小娘子说，“请再帮我通传一次，将报名牌递上，并说，乐章坊留侯府周二请见。”

见门童有些犹豫，她和声说，“不要紧，这次将军不会拒绝的。”

刚要散去的仆役偷偷停下了脚步。

留侯府，他们恍然大悟。

“留侯府的小娘子……那岂不是将军未来的儿媳妇？”

不错，在小乞丐旁看来看去的小娘子，正是与宣威大将军袁文韶嫡长子袁僳立定婚约的留侯府周家二娘——周会宁。一旁忙着扫雪的，则是她的贴身侍婢饮风。

周会宁仍想带着饮花，只是今日若不给饮风一个交代，怕饮风定要为阻止周会宁出门撞死在墙上。今日又换了一架小马车，只得落下饮花，让饮风一路跟着看着了。

饮风现在有些后悔，周会宁跟她保证今日一定不去阳侯府，却没想到来了将军府。

要不是周会宁往日行止有度，不是个爱乱来的小娘子，饮风亦是训练有素、遇事不乱的名门守子婢，饮风早就叫了起来——女郎，您说今日出门给我个交代，您的交代就是昨日找将军夫人怄气，今日又上将军府向将军告状吗！

守子婢毕竟是仆婢，责在劝谏，无权强行约束主人的言行。

周会宁这几日待她们一如往日般和气，但抛开温和的态度，周会宁行事比从前要说一不二，无端多了几分成年女郎才有的气势，让一众仆婢面对她时都有些气短，明明个个为她这几日的行为着急，却不知不觉更加恭敬了些。

饮风知道自己劝不动周会宁，既然被哄着跟出了门，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尽为人女婢的本分。

左右周会宁说了她有她的道理，饮风今日必能明白。

而周会宁的信誉，除了这莫名其妙的几日，向来都是很好的。

只是，饮风还是忍不住问，“女郎果真不是来找将军告状吗？”

周会宁摇头。

饮风又问，“那将军果真会见我们吗？”

周会宁点点头。

饮风忽觉周会宁拉了拉她的手。

女郎对她们一向客气亲切，却甚少这样亲近，饮风有些愣住。

周会宁想起从前，阿娘将四位婢女交给她时说的话。

若说饮花是勇毅温驯，饮风便是忠直细致。

饮风来到周会宁身边时，周会宁还很小。饮风最年长，周会宁的起居大多由她负责，比旁人待周会宁又多一分待幼妹般的心肠，更忠诚耿直，也更操劳多虑。

眼前的饮风不像数十年后那般愁容满面，还是一位可爱的少女。

周会宁小小的手握住饮风的大拇指，悄悄说，“你去听听他们说话。”

他们？

饮风顺着周会宁的视线看去。

将军府的仆役们在窃窃私语。

她悄悄走了两步。

“竟是那个周小娘子。”

“听说，还是萱堂先生的曾外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