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歌头(五)(1 / 2)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3129 字 2021-07-22

脚下传来悠远的鸣响,伴随着颤抖与震动。像是吉隆坡下方蜿蜒如迷宫的污水处理系统中,正有人手持大棒、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管道。

钵——钵——

疯狂生长的巨木投下海潮般卷动的阴影,漫过大半个城市;也盖过了毅戴盐和他身旁的小孩儿。

“嗬?有影子,是真东西啊。那个全息大姐都被遮掉一半了。哇嘞!”

小孩儿呆仰着头、抠动嘴角干结的口水,满是惊异。

毅戴盐无暇注意头顶的奇妙景象。他跪倒在地,把手掌贴住马路的沥青。敏感的掌心传来搏动似的震颤。他觉得自己正站在某种巨物的肚皮上,听着它因饥饿发出的肠鸣声。

劈剥、劈剥

他收回颤抖的手。一条又一条裂纹逐渐在马路上浮现,从开裂处喷出细细的污水柱。

毅戴盐站起身,明白了此时正发生着什么:有某种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车!警官,快看!有车!”

小孩儿急推动毅戴盐的腰,指着马路的另一端。

那是辆缀着血与火痕迹的厢型皮卡,车顶架设着全息投影:一位衣着清凉的虚拟舞女对崩解中的城市视若无睹,只是忙着解开身上仅剩的衣物。

车身上满是已碎裂的显示屏,在血污的遮盖下播放着模糊不清的视频——只有扬声器中传来的妩媚哼叫,能让人发觉那其实是些火烫热辣的活春宫。

吱—

胎面与马路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躲开马路上横七竖八的障碍物。

一颗黑色光头从空荡荡的车窗中探出,头皮已被某种锐物撕裂、能看清白森森的天灵盖:

“活着吗!上车!上车!”

黑人司机的高呼混合着扬声器里的呻吟,显得含混不清。

若换作五分钟以前,毅戴盐会因为发现另一位幸存者而雀跃不已。但现在

沥青浇筑的马路正片片龟裂,被某种巨物顶得膨胀翘起。缝隙中已没了污水,而是挤出了某种暗灰色泡沫似的东西。

他鼓起劲、跳起身,狠狠交叉挥舞着双手:

“停!停车!不能开了,危险——”

这警告迟了一步。

地下之物猛地探出地面,顶在厢型皮卡的底盘上。疾速行驶的皮卡打着横翻飞起来、砸进一旁的大楼里,让本已开始摇动的大厦晃动得更加剧烈。

毅戴盐拉过身边的小孩,遮住他的眼睛:

轰!

接着,一股徇烂的火光从将倾的楼中绽出。司机那冒着火的黝黑脑袋由爆炸处飞出,飞过毅戴盐身旁,滚落到看不见的角落去了。

“车爆炸了?这是什么?”

小孩挣开捂住自己双眼的手,毅戴盐则握紧了拳头。

此时已经能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正试图挣出吉隆坡由混凝土与水泥制成的地面。

那是蜿蜒盘绕、根粗如轿车的“树根”——但它的表皮却怪异至极。

树皮本该像是干涸的土地,开裂且结块;外表皮是角质化细胞组成的死组织,有着粗糙磨砺的手感。

所有人都知道这点。新马来西亚的网络里流传着数十万款品类不同的感官游戏,塑造出的知觉信号甚至比现实生活还具有实感。

市民们总在虚构出的世界里感受着无缘触及的真实,这也使得吉隆坡仅剩的警员发觉到眼前的异样之处——

“树”的表面满满覆盖着层层的褶皱,像是赘生的皮肤。它们从树干上鼓起,烙出错乱难解的纹路、如同要用纸笔走通的繁复迷宫。

目之所及,皆是沉闷的灰色——这是往日五光十色的吉隆坡里,最鲜有人使用的颜色——加上它的造型,只能得出一种结论:

“那是那是脑灰质吗?合成这么多局里十年的经费也不够用啊”

毅戴盐喃喃自语,在生长的呼啸中细若蚊蝇,只有身旁瞠目结舌的小孩儿听得清晰。

小孩儿抬起头,神情痴迷;之前被询问户籍引起的瑟缩一扫而空,反倒露出几分孩童与老人专有的顽固来:

“合成?!怎么可能啦!那才不是合成的辅助脑,这一看就是自然的人脑!你仔细看,颜色都没有氧化发黄,说明这脑还是活的——不过里头应该是有支撑物的,不然早碎了一地了!比楼还高的大脑我要是有这么一颗脑子,香农菩萨都没我聪明——”

似乎连这数字空间中都见不到的梦魇情景,也盖不住小孩儿的谈兴。

这啰嗦激得毅戴盐涌起重重的烦闷,抬起颤抖的手一把捂住那张滔滔不绝的嘴:

“脑,脑,脑个妈卖批!他娘的关心一下自己的脑袋吧!”

巨木投下的阴影淹没了半座城市。它表面起起伏伏的沟壑与丘陵在影子边缘勾出犹如波浪般的线条,像是灰暗的潮水卷过城市。

而组成城市的楼宇们正在倾塌:无论它们用什么结构支撑着这座钢筋丛林,都抵挡不了由地下伸出的巨大树根。

是表面覆盖了大脑皮层的巨树,还是一颗大脑增殖成了枝杈与树冠的模样?

【不管到底是什么玩意】

“他妈的,这鬼东西绝对会要人命——咳!咳咳!”

毅戴盐一把推开臂弯里的小孩儿,被口腔不断涌出的血水呛得咳嗽;鼻孔里则喷着自己也难以辨别冷热的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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