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翼而飞的舌头(1 / 2)

拘魂令 免费阅读 7569 字 2019-11-26

死者唐凤芝,女,42岁,本市第二纺织厂工会主席,案发现场为死者自己家中。

死者李桂荷,女,43岁,本市管弦乐队双簧管吹奏者,案发现场为剧场排练厅。

死者郑月华,女,42岁,本市月华建材公司总经理,案发现场为写字楼电梯内。

“以上三宗案件,死者均为女性,且年龄相仿,皆为密室被杀,死状及死因相同,死者面部表情痉挛扭曲,舌头被连根拔除,现场无血迹,可调监控无可疑人员出入记录,无在场目击证人,经法医鉴定,死因皆为心肌梗塞。然而经过调查,三人并无心脏病史及家族相关病史遗传史。”

“再者,三人的社会关系简单,平日生活并无交集,唯一的关联之处为三者于22年前共同就读于本市第一师范学院,以上是本案目前收集到的相关资料。”

海阳市刑侦大队会议室,专案组成员正在凛息聆听着小李的汇报。这方不大不小的四方空间里烟熏雾缭,投影仪在暗色中扩着莹莹白光,上头播放的正是最后一名死者郑月华案发时的影像——

狭长密闭的电梯里,乘客仅有郑月华一人。她摁下按键,两扇厚重的金属厢门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郑月华对着电梯里的镜子理了理着装,这时,她发现口红有点脱色,于是从黑色的通勤包里掏出口红补妆。就在此时,电梯穹顶的照明灯蓦地一个闪断,世界在瞬息之间沦陷在诡异的黑暗当中。紧接着,郑月华发一声惊叫,惊叫声后不过数秒,那闪断的照明灯竟复女诡异的恢复明亮。而此时,郑月华的表情却发生巨变,她好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画面,双目惊睁瞪出血丝,瞳仁几近暴出眶体,那张涂着猩红口红的嘴,似乎突破了咬合肌的极限再被无限拉大,肉粉色的舌头像被一只无形的巨钳生拉硬拽出口腔,而后疾速的变得细平且薄,最后平空消失在空气中。

沉默,会议室里会议室鸦雀无声。

投影的画面定格在郑月华死亡时扭曲的那张脸上,扩张的猩红大嘴如同噬血巨兽,没有舌头的空洞喉咙恰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噬人魂魄于分秒之间。

这起连环凶杀案的诡异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哪怕是专案组这些风里雨里淌过来的勇猛汉子,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们噤若寒蝉,即便是盛夏时分,都感到脊背发凉。

“都哑巴了?”一声叱喝,局长谭宗明倏然起身。这是一个精干的中年汉子,冷峻的面容上生着一双凌利的眼睛,此时,这双眼里浸着一层戾气。

谭宗明双手撑在桌面,眼神刀子一样剜过每个人的脸,用低沉的嗓音训到:“一个月不到,三起命案,媒体的炒作,市长的压力,民众的恐慌,你们,一个一个却连个毛都没查出来,再查不出来,都摘了这大壳帽回家种红薯去!”

谭宗明的呵斥掷地有声,专案组那么些个大老爷们脑门上的冷汗是遮掩不住的了。他们面面相觑,可谁都没胆量去做那被枪打的出头鸟。要说他们是怂包软蛋?是被安逸生活养懒了喂疲了的酒囊饭袋?可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敢赤手空拳跟持枪带刃的凶猛悍匪搏杀个三百回合的好汉。可这拔舌案的棘手程度已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他们找不出入手点,更别提突破口了。

海阳市刑警总队长刘劲松暗中叫苦不迭,旁人可以装傻充愣演哑巴扮聋子,他这专案组组长却是不能的。望着威严的谭宗明,刘劲松深吸一口气,颓丧地说道:“头儿,监控视频咱们都看了,这事,怕不是人干的事。”

谭宗明微微眯起眼:“不是人干的?”

刘劲松眼里满是血丝,自案发到现在,他就没有好生睡过一个囫囵觉。他盯着投影画布上郑月华那个狰狞扭曲的脸,疲惫地说道:“不是人干的,您看,人就那么呆着,舌头却没了,活活被吓死了……”

“依我看,前两个死者的心肌塞也是吓出来的,咱们不如给个意外结案……”人群里,不知是谁小心翼翼地提议到,声音很小,却有如一道惊雷,灌入众人的耳中。

刘劲松正想首这愣头青的提议虽然冒失,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哪知这提议却是彻头彻尾地激怒了正处于盛怒边缘的谭宗明。

谭宗明暴喝道:“族屁!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公安,你满嘴封建迷信,是真的不想干了么?意外,你给我意外出来一个舌头没了的意外试试?意外结案完了,再出命案还是意外吗?”

谭宗明眼底的戾气更深一层,凶悍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耷拉着脑壳的刘劲松的身上。刘劲松咬着牙不做声,他心里憋屈窝火,更多的是无地自容。谭宗明考虑周全,他刘劲松又何偿不是走一步思三思。他何偿不想破案,只是这案子神眉鬼道,毫无切入点可言,他也是傻小子爬墙头,四路无门呐!

这都叫什么事?刘劲松真想啐口唾沫星子,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将这个案子给不出差池的盖棺定论,当下,他就如同个迷路的瞎子,只想着哪路大罗神仙可以显灵,给他指条明路,可这菩萨偏偏不显灵。

正当刘劲松寻思着什么时候上马路牙子上给诸路神佛进贡些茅台酒中华烟以示诚意的时候,谭宗明又说话了,他眼神横扫四野,刘劲松立即正襟危坐,而后,他听到了一不容反驳的命令。

“不管用什么渠道,限时一周,给我破案,就算抓不住凶手,也给我保证别再出现类案件,明白吗!”

“明白!”

明白二字不过上下嘴皮轻轻一磕,用时不到一秒钟,再简单轻松不过。可执行起来的困难程度,没有人比刘劲松更清楚。谭宗明下了死命令,限时一周破案,可这一周的时候哪里够用,哪怕再给它乘以个十,他也不敢担保能完成任务。

怕真是要摘了大壳帽回家种地喂猪了。刘劲松狠狠地吐出一口铅色的废烟,眼中倔强与愤怒与指间的烟星一样灼热。他摁灭烟头,重新翻开那叠看了不下百遍的卷宗,试过在其中找到被自己遗漏的蛛丝马迹,然而依旧是徒劳无功。

刘劲松这会是一个头两个大,那道限时破案令就同时一道箍在他头上的紧箍咒,时刻警醒着他,时日不多矣。而手下的那群崽子们这会子多半是靠不住的了,要是靠得住,也不会有“意外结案”的言论了。

刘劲松的拇指重重地揉按着发疼痉挛的太阳穴,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嗖”地一下走到门口,扯着粗嘎的嗓子喊道:“瘦猴,进来!”

被点到名字的那货此时正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消灭一桶冒着热气的统一老坛酸菜面,听到叫唤声,立马就站起身来,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只见他膀大腰圆,身形壮硕如熊,脸上油光满面,皮肤滑嫩如内脂豆腐,活脱脱一大白胖子,跟瘦猴哪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绰号瘦猴的大白胖子名叫孙衡,入职六年时间。自实习期过来,便一直隶属于刘劲松麾下,业务能力一向不愠不火,没什么了不得的作为,亦没有出过纰漏。刘劲松记得六年前刚入职的时候,孙衡瘦得跟根麻竿似的,面目虽不出色,却透着股机灵劲儿,瘦猴这个绰号也由此得来。但自从三年前的一次休假述职后,这瘦猴的体型就在一夕之间膨胀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与此同时,跟着体型体重一起水涨船高的还有他惊人的食量。刘劲松就曾亲眼见过,他在一顿饭中解决掉过两只烤鸡外带十个馒头,活脱脱的一个饿死鬼投胎。这种骇人的进食情况直至近半年才得以改善。

瘦猴孙衡听到命令后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手中没吃完的泡面,末了还不忘扯点卫生纸揩干净沾了红油的嘴,这才在一票不言而喻的怜悯目光中,摇晃着痴肥的身体向刘劲松办公室走去。

刘劲松不知道孙衡会不会如自己所杨的那般是侦破拔舌案的关键所在,事已至此,他也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孙衡入得门来,又在刘劲松的吩咐下把门关上,刘劲松招呼孙衡坐下,顺给孙衡一支平日里惯是舍不得抽的中华烟,也给自己来上一支,沉默无语的吞吐着烟圈。

孙衡这烟抽得是战战兢兢,他知道自家头儿不是个无事献殷勤的主,也晓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理。虽然他这么些个成语不见得用得准确,但道理却是差不多的。

一支烟的燃烧时间是十三分钟,孙衡纵是抽得再慢,也磨不了几分钟的时间。刘劲松不动声色地看着孙衡一点点把烟头摁地烟灰缸里,紧而并不言语,微笑着又顺出一根,依旧是大中华。孙衡哪里见过声色俱厉的刘大队长这架势,忙不迭道:“队长,您这是怎么了?”

刘劲松一声长叹,光抽烟,不做声。

孙衡跟了刘劲松六年,只知道这个英勇无悍的刑警总队总队长是个钢铁汉子,哪里见过他这般憋屈模样,小心翼翼问道:“队长,您是在担心限时令的事儿吧?”

刘劲松无奈地摇头,猛地嘬一口手里的中华烟,缭绕的烟雾将他本就因缺少睡眠的眼熏得更红。

孙衡见惯了刘劲松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哪还受得住此时他毫不掩饰的颓丧表情,顿时心尖尖上都透着一股子酸,喃喃自责道:“队长,这事都怪兄弟们没本事,寻丝觅缝大半个月,连跟毛都没揪出来!”

“胡说八道!”刘劲松低喝,“老子手下的兵道行有多深自己能不知道?这事儿从根里透着邪乎,怪不得你们。”

“可是,刘队……”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娘们兮兮的,丢人!”刘劲松狠狠把烟摁进烟灰缸,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沉声说道:“谭局把话撂那了,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坎怕是跨不过去了。”他顿了顿,看向孙衡,接着说:“不过你放心,也让弟兄们放心,纵使我这顶大壳帽落了地,也总归是要保住你们的饭碗的。”

孙衡跟了刘劲松六年,打心眼里头敬畏着这位顶头上司,他佩服刘劲松在面对悬难疑案时的敏锐心思,也仰慕着他面对穷凶极恶之徒时的一身正气,做人当有一身正气。而当下,他所敬畏的人告诉他,纵使乌纱帽落地,也得保全兄弟。这样的情义,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何其难得,他受了,他得还。

孙衡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刘队,那案子确实不是人干的!”

“别瞎说!”刘劲松瞪了孙衡一眼,叱喝道,“不是人干的,难道是鬼干的?”

“是妖是鬼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决不是人干的。”孙衡笃定地说。

刘劲松目不转睛地盯着孙衡的眼睛,低喝道:“瘦猴,你可得不为你说出来的话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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