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会宁软硬不吃，一行人都有些恼火。

长须老者上前道，“小娘子执意如此，倒叫某有些不解。”

不待周会宁回应，他接着说道，“文都尉不日大婚的消息一传出，便有诸多百姓自发送贺礼至都尉府。这是知恩图报的情义。”

“如今，我们文兄包下这燔肉食肆试菜，亦是出于对文都尉的敬佩。”长须老者面容微肃，“某不曾听说小娘子为文都尉做过什么，却在旁人为文都尉尽心时百般阻扰，不愿玉成。难道小娘子不感激抗击雎朔的文都尉，反而对击退雎朔人的文都尉和艮山军心有愤懑吗？”

这话说得那些看客纷纷点头。

“小娘子，这两位郎君是做好事，何不成全了他们？”

“正是呢，一只烤羊罢了，为文都尉尽一份心，也是应当的。”

提到文都尉，人人都开始觉得周会宁做得有些不对，主仆二人的处境便有些尴尬起来。

还不够，黑面男子想到刚刚被那婢女冷嘲热讽，觉得还不够。

见男子面色不愉，先头那短髯书生眼中露出一丝狠意，“我倒听说，雎朔战败后，雎朔的四王子被擒，他的一名姬妾及其子女却不知所踪。那姬妾本是大齐人，所生的子女样貌与齐人无二。有传言，他们如今不在雎朔草原，反倒是悄然混入了我大齐。”

说着，他眼神在周会宁的衣领边逡巡，“小娘子衣领上所缀的白绒，看似兔绒，实为貂绒，是雎朔边陲独有，在大齐实属罕见。炙羊肉出自雎朔新鄱等地，而这异域的炙肉食肆，在京城开张不到半月，我们苦苦寻求才找到此处。你一个小娘子，又是如何得知此处有一家布勒燔肉？”

“小娘子一对艮山军无感念之情，二身着雎朔白貂，三则阻碍我等为文都尉尽心，四则一个小娘子，只带了一个婢女便来这鱼龙混杂的吉安番场。细细想来竟是处处可疑，莫非，你与那雎朔四王子的姬妾有关？”

这番话说得四下一片寂静。

西城人不知道什么雎朔白貂绒，但他们见这群人打着文都尉的旗号，说得言之凿凿，而周会宁寡言少语，始终不肯让出那烤羊来，心中便有五分信了。另五分的将信将疑，却是见周会宁生得娇弱风流，雪肤花貌，一时难以将她和那穷凶极恶的雎朔人联系起来。

大齐人苦雎朔人已久，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面对诸多不善的目光，周会宁冲饮风摇了摇头。

这不是亮出的身份时候。

为着退婚的事，周会宁亲手制造了许多传闻。而眼前这群人如此跋扈，想来确实在京中有名有姓，她若是亮出身份，便会使得她如今在京中已经沸沸扬扬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虽然她不在意这些，但在她的父亲周茂松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可是很在意名声的。

而“文兄”见同伴们寥寥几句话，情势竟有如此改变，怒火顿消。

如今他是为文都尉寻新婚礼的义士，眼前这主仆二人成了雎朔来的奸细。“文兄”进京以来屡屡被高门子弟冷嘲热讽，这还是头一回这样被万众钦慕。他心中得意，出声道，“文都尉在前线杀敌时，文某恨不能以身替之。若是雎朔人的羊，文某不要也罢。”

仆役们心领神会，伸手将案板上的烤羊一拽，烤羊“砰”地落到了地上。圆脸仆役一脚踩了上去，“雎朔奸细来我大齐，倒还老想着这雎朔的烤羊。如今我们也不要了，你倒是来吃啊。”酥脆的羊皮应声而裂，又被印上了乌黑的大脚印，布勒在一旁心疼得眼眶发红。

“你们莫要欺人太甚，这白貂绒分明是……”饮风气得声音颤抖。

“是与不是，却不是你们说了算。我等将二位送至京兆府，再作论断。”那短髯书生打断了饮风，又转头对布勒笑了笑，“剩下的一头羊你精心着些，可莫与这雎朔人一个居心了。”

“正是。”“文兄”阴测测地附和，“若是烤羊出了差错，或是你今日不愿入我文府，为文都尉尽心，那也同这俩黄毛丫头一起去京兆府走一遭吧。”

看客们暗暗心惊。

这几名男子瞧着是官家子弟，一旦被他们扭送至京兆府，无论是否雎朔人，想必都没有好下场。

眼看形状凶恶的仆役们便要围上来了，饮风一个小小婢女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她面容煞白，挡在了周会宁身前。

周会宁安抚地握住了饮风的手。

她记得布勒燔肉里曾有过一场冲突，却不知这场冲突是在今日，正巧将自己卷入其中。如此想来，今日来西市，确实是太不谨慎了。

不过，日后布勒燔肉会好好开下去，所以今日布勒一定不会被眼前这群人带走。

眼前这群人这样蛮横，可见不是道理能说得通的，那便是有救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