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1 / 2)

阿暄又被噩梦惊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头痛欲裂,视线也是模糊的,他没力气分辨这是哪里,喉咙很干,他想喝水。

茶杯就在床头,可他只是望着,不去伸手。

门外的医生悄然对方依说:“你说他之前患有抑郁症,又受了严重刺激才变成这样的,你看,他一点生存欲都没有,脚伤现在治已经晚了,这心理问题再拖下去怕会出现自.虐情况,建议你们有条件的话还是到北京找专家看看吧。”

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阿暄,他又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紧紧盯着自己脚上的石膏。

方依怕他乱动,连忙进来,递过水杯:“阿暄,喝水。”

他很顺从,她让干什么就照做。医生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他听话地配合治疗,只是住院期间每晚都无法入眠。#_#77713470

方依决定带他回家静养。

天气冷透骨髓,医院门口出租车很少,方依等了很久也拦不到,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人朝她打招呼,低不可闻地喊她的名字。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张韵初。

他的司机刚好把车开过来,张韵初走动方依面前:“我送你们回去。”

方依摇首拒绝:“不用了。”#7.7713470

她下意识躲到阿暄身后,可还是抵不过无处可藏的情何以堪。往日情景,恍如隔世,当初就是在这家医院,他因失明而崩溃嘶吼,她发誓要陪他一生一世,他骤然安静了,继而狂笑,对她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吗?陪着我?一生一世?我的一生一世还不是你说了算?送个瞎子上路轻而易举,只要我死于意外,我的家业我的钱我的保险金统统都是你的!”

遇到他,接近他,确是因为他家庭条件优厚,在他之前,她也用同样的方法结识了不少有钱人。

本来只是将他作为备选,可控制不住自己对他付了真心。

论及婚嫁的日子,他突然失明,毫无征兆也查不出病因,她恨不能将自己的眼睛还换给他,可他却咒骂她目的不纯。

为了守住最后的尊严,她悔婚了。亲友问起来,她便说从没爱过他,是父亲收了彩礼定下的亲事,她向世人宣布,是她抛弃了这个瞎子。

方知武信了她的话,责怪哥哥唯利是图,暗中托人帮她办理签证,偷偷送她赴美生活。

离开之后,她把自己编的谎话当了真。她开始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报复他,既然被他说的如此不堪,那便活成更为不堪的样子!

反正,再也不会爱了!

待到方依从旧事中清醒过来,发现张韵初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了。

“阿暄穿得单薄,受不了南方的湿冷。”张韵初道,“让小李送你们,我自己打车走。”

换作平常,阿暄对越界的人很不客气,可今天他竟然对张韵初报以笑意,他从他眼睛里找到了纯良的光。

方依不再推辞,毕竟阿暄的腿伤禁不起折腾。

上车之后,小李朝后座的两个人看了看,娴熟地行驶到回乡路上。

“如心小驿是吧?”小李道,“还远着呢,你们可以先睡会儿。”

方依道谢:“麻烦你了,路不好走,你认得吗?”

“熟得很。”小李道,“我们张总刚康复那会儿,我常带他去那边的。”

“哦,他在我家附近有业务吗?”方依随口一问。

“没有。”小李不解地叹了口气,“他就在石桥上看看,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我不懂,这叫冥想。”

方依感到失重,胸口发闷,初识的日子里,每次和他出去都是在那座石桥上相约碰面,他总是先到的那个,悠悠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仿佛是拿出窍的灵魂在等待。问他为何傻站着,他说她不懂,那叫冥想。

“他……”方依迟缓问道,“什么时候好的?”

“你说眼睛啊?”小李憨笑,“三四个月前才彻底复明的。这几年老爷子带着他国内国外四处求医。刚刚治好,他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那座石桥。”

她有些受不住,将头靠在阿暄肩上,而对方握住了她的手。

小李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将车停靠路边,直白问道:“你们是两口子吗?”

方依与阿暄拉开距离,轻轻摆手。

小李又问:“那他是你什么人啊?”

这一次,竟是阿暄开口了:“朋友。”

有时,连方依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否清醒,这一刻,阿暄的目光和神色都是原来的模样,清凛,磊落,还有一种基于真诚的震慑感。

小李笑容可掬地继续开车,忽而说道:“我才来公司半年,之前的事不清楚,但是我猜,你就是张总悔婚逃跑的女朋友吧?”

方依坦然承认:“是。”

五十分钟后,到了石桥边上,道别之时,小李对她说:“张总就爱站在那儿,第一个石柱旁边。”

这个小李年纪虽轻,洞察世事倒是很透彻,言辞虽直接,却没有让人厌恶之感。方依再次道谢,携阿暄步上了石桥。

她曾经在桥头第一个石柱旁,指着过路的小孩子对张韵初说,你他多像你,蠢萌蠢萌的,不对,还不太一样,你比他蠢,他比你萌。张韵初却不恼,他说,这小孩儿又不你生的,怎么可能像我?

方依的脚步被记忆绊住,忽听阿暄说道:“他喜欢你。”

她哭笑不得:“谁?小李吗?”

“张韵初。”他很笃定,跟她一起停驻桥头,看杉木小舟穿行而过。

她说:“我不配。”

阿暄望着圈圈涟漪:“我也不配。”

斜阳把两个人的影子延展到石桥另一侧,不管醒着醉着梦着,他们都清楚一点,自己是不配被爱的,因而也没必要去冒犯谁的真心。

回到客栈,方知文正在整理阿暄近来写的春联,一幅幅精心折叠,装入礼盒般的大信封。

见他们进门,讶异道:“我准备打点好就去医院呢,怎么提前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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